黄大监本是讨巧说笑,却未见大公子露出笑意。
大公子端坐在那里,眉目清浅、不动静泰,目光淡淡垂落在面前的桌案,显出一种冷淡的凉意。
黄大监脸上笑容一凝,一时都没敢再开口,心头惴惴,不知公子为何像是…不虞?
公子举着茶杯慢慢喝,片刻,晏大人一屁股坐回来,喝了十几杯酒,广袖流衫,衣领松散,露出的脖子和面庞都敷上一层微熏的晕红,乍一看是个风流酒鬼,再细看却分明眼神清明、气定神闲,一派说不出的气度。
晏大人爽快倒茶喝了一大口,才转而拱手向公子笑道:“公子,您的心意如何?是想帮这中南王一把,还是不想再见他,臣自替公子把他打发回去。”
公子慢慢喝着茶,直到把杯中茶喝尽,才看向晏大人,突然说:“君未受我恩惠,却倾力佐我多年,可有何求?”
晏大人微怔,才笑道:“公子为国朝正统,臣仰慕公子德行,甘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臣这一生时运不错,功名利禄、名酒美人样样不缺,再无有所求。”
“你合该有所求。”公子却道,他的语气平定,只是声音轻静得莫名有些吓人:“你有所求,我才可以给你,你无所求,是求我最贵重的宝物,我给你不得。”
“——”
晏大人唇边笑意凝住,神色微微骤变。
“…”旁边黄大监脸色大变,刹时惊疑惊骇至极,往左右看去,瑟瑟不敢言。
裴玉卿没再说什么。
他并不是一个会疾言厉色痛骂人的人。
他的面容平静、眉宇不动,好像淡泊如初,可裴玉卿清晰意识到自己心胸中像燃烧着一股气,那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感受,他知道,那大概就是怒火。
他从小就生得比别人清冷淡漠,常人浓烈的情感对他像永远隔着一层镜子,他明明在日益忘情,可他却分明感到怒意,难以形容的清晰的怒意。
他能责怪那孩子什么呢,她是个才成人形的小妖,一个不懂事的少女,花心浪荡、满嘴谎话,遮掩不住兽性的天真蛮横,那些不过脑的甜言蜜语、兴头上来的山盟海誓,她懂什么事呢,他又怎么能去和她计较。
沉毅英武的摄政王与她有前世姻缘、求他成全,他这风流倜傥的重臣与她有不知所来的旧交情,半真半假着意纵容她暗地里往来。
他能做什么、他能想什么,他又该想什么,他从来喜好清净、沉静自持,他是个有德行的人、一个自矜持重的人,他应该一如往常的不喜不怒、心平气定,把话一一与她说清楚,放她离开,随她去与摄政王再续前缘、还是任她扭头再去换个喜欢的男人纠缠玩弄,那是她的事,他不再过问,也不去管她
——他不是她的玩具,他有他的持重与体统,不可任她欺骗戏弄、更不会由着她肆无忌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