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庭尧今天回来晚些,他晚上下班先去了趟干休所,计振薇和赵学海两人吵架了,计振薇一气之下带着女儿回干休所住。孟芳起好奇像姐夫那样,性格温和的老好人,怎么能吵起来。不过她对计振薇夫妻的生活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多问。
不过孟芳起从计庭尧口中听出些端倪,据说是赵学海将家里的书送给某位女同事,被计振薇发现后,两人大吵一架。要不是计母劝下,计振薇怕是还要将这事闹到单位领导那里。
孟芳起对这件事不置一词,从女同胞的角度,她毋庸置疑是觉得赵学海此事做得不对,不论这本书贵不贵重,都不该私下送人。当然,单凭这件事判断对错是不恰当的,生活毕竟不是考试,一卷定胜负,很明显的,生活中的考核要更加复杂且艰难。
孟芳起很快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考验,那是二月底一个极其普通的星期三,她刚送走带着布上门,让她帮着裁好布料的客人。傅以明突然出现了。
孟芳起跟傅以明认识的时候,她才19岁,傅以明比她大两岁,高中后被分到钟庄村,1976年的时候他回到城里,两人就此失去联系。孟芳起对这段感情已经没有多少记忆,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她记得的,是乡间的小路,小路旁的河,田地里的庄稼,她仍记忆犹新,然而对她来说,这些回忆已经不能单纯用好坏来判断。
傅以明去年考上了南嘉大学经济学的研究生,因为孟芳起家在这里,他才会向奚磊询问她的住址。
“你家没有人,还是到旁边打听了,才知道你在这儿。”傅以明说,“回去第二年,我本来已经被分配到交通局工作,正好那年赶上恢复高考,被国际关系学院录取,现在我在南嘉大学研究美国经济。”
美国,又是美国。
孟芳起再一次听到这个于她而言太过遥远的国家,她觉得自己和傅以明这位旧日友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叙旧的,她只是一直保持微笑,倾听着他的话。
“你结婚了?zhengli”
孟芳起点头:“去年结了,你呢?”
傅以明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他尴尬地笑了笑,也许是没想到她到这个年纪才结婚,也许是别的,他看向孟芳起说:“我夫人去世四年,有个孩子,今年六岁,养在我父母身边,你有孩子了吗?”
按着孩子的年纪,大概是他回去后不久就结了婚,孟芳起摇摇头:“还没有。”
傅以明回城的时候,夏红缨母亲还没过世,他并不清楚孟芳起后来的人生轨迹。他只是疑惑,孟芳起干起个体户,怎么到这个岁数才结婚,她既然回城了,为什么没有去继续读书?
不过这些他都没有问出口,他只是问孟芳起:“我四月份要去蓉城,时间比较紧,想请你帮我做一套西服,你看需要多少钱?”
孟芳起没有做过西装,南嘉市最大的照相馆里才能租到西服,大家并没有穿西服的习惯,就算是计庭尧这样,算得上赶时髦的人,也常年穿着中山装。
除了手艺之外,她也有别的顾虑,傅以明毕竟不是单纯的客人,她有些犹豫,傅以明又说:“要不然这样,我先给你一百五十块钱,后面如果不够的话,我再把钱补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孟芳起几乎只思考了两秒钟就答应下来,她说:“只是我没有做过西服,怕做不好,你给我一百吧,毛料大概五块多一尺,上装和下装的话,七十块钱应该能买好料子,工费我就收你三十块。”
傅以明笑笑直接给了钱,孟芳起帮他量好尺寸,趁着天还没有黑,跑到龙印大街,那里有一家立着“出租西服”牌子的照相馆。她跟人家磨了半天,人家才肯给她仔细看几眼,摸一摸。
不过这套西服领子看着软趴趴,立不起来,瞧着跟马褂差不多,跟孟芳起之前看到的,计庭尧同学从国外寄来的生活照上的西装差远了,那件看着合身又挺括。
孟芳起从照相馆回家,到饼店买枣泥饼时碰到隔壁许婶,许婶好奇向孟芳起打探:“芳起,下午有位男同志到你家问情况,瞧着挺眼生的,是谁啊?”
“一个朋友。”孟芳起回她,“有些年没见了,正好他到南嘉市来学习,就顺道来看看我。”
不过这是对外人的解释,她几乎没有怎么考虑,还是把傅以明的事情告诉了计庭尧。她诚实而坦荡,倒让计庭尧觉得自己跟她比起来太过卑劣。而且他那时还是这样认为“这也许是最正确的做法”,他那些顾虑显得多么地微不足道。
计庭尧主动跟孟芳起谈起:“我们科室的同志这周末要去沪城,要不然我请他帮忙看看,有没有西装一类的书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