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黎正要开口,夏红缨已抢先一步说道:“蒋奶奶,我刚回来路上正好碰到毛黎叔,就跟他一起回来了。我先回家了啊,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呢。”
夏红缨比毛黎还低一个辈分。
蒋桂英这才像捡回来半条命,松口气笑笑催促她:“那你赶紧回去吧,芳起也才从店里回来没多久,刚她从这边走,我跟她聊了几句。”
毛黎没看出母亲和夏红缨之间的暗潮涌动,既然夏红缨这样说,母亲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他便没有再解释,蒋桂英只当他被学校里的事情耽搁。
从夏红缨说要去看电影,又特意借了新衣服出门,孟芳起就知道她今晚有约会。夏红缨不跟她说,她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晚上睡觉的时候,夏红缨已经将助听器取下躺着了,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跟孟芳起说:“我记得去年九月初的时候,南嘉大学高考补习班有招生,今年不知道还招不招生?到时候我提前打听一下,也好提前参加考试。”
南嘉大学的高考补习班,学习时间通常都是在星期天和每天晚上,这个补习班也不是报名缴费就行,得提前去报名领准考证,通过它的考试才能去补习班上课。
孟芳起有些惊讶,当然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一直都主张夏红缨继续念书考大学,是夏红缨不肯再读。她连高考体检政策都打听过,夏红缨这种情况还是可以读大学的。
孟芳起掀开被子,坐到夏红缨左侧,好让她听得清楚些。孟芳起想了几秒说:“既然打定主意想考大学,那班暂时就不要去上了,我去跟你们单位领导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先签订停薪留职合同。补习班到底和学校不一样,我再托人问问,能不能进二十中学习,这样你和继平也好相互照应。”
“不用,我上补习班就行,班还照样去上。”夏红缨跟孟芳起说,“我就是想再试试,考不上就算了,也不会误了工作。”
“学习不能一心二用,还是得花心思才行。”孟芳起猜想她是担心费用问题,便告诉她,“家里现在有钱,去年那钱我要还给你叔,他不肯要,说留着给你治疗。虽然开店花了些,但这个月又都赚回来了。如果顺利的话,下半年我就能带你去看看耳朵。”
夏红缨沉默着没说话,孟芳起开始还以为她没听清楚自己的话,抬高音量又重复了遍:“你别想有的没的,好好读书,咱家不缺钱。”
就算亲生的家庭,肯让孩子复读几年的也是凤毛麟角,找不出几个来。夏红缨以前认为孟芳起欠她,欠她妈一条命,所以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孟芳起的付出。但是现在她知道了,孟芳起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孟芳起自己也知道。她摇摇头:“我不想去学校上课。”
孟芳起见她油盐不进,就说她:“就这个犟脾气不知道跟谁学的,我话先撂在这儿,到时候可别找我哭。”
“跟你学的。”夏红缨回嘴,她干脆躺下钻到被子里,又翻过身背对着孟芳起,“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回去睡,再这样我干脆打地铺得了。刚洗脚的时候,他不是问你毛巾收在哪儿吗,明明就在绳子上挂着,他还多此一举,就差直接喊你回去睡。”
“尽贫嘴!”孟芳起懒得再跟她瞎掰扯,骂了夏红缨一句。
第五十五章回去睡吧
不过骂归骂,孟芳起也知道夫妻俩分房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是计庭尧那个人,他性子就是这样,做事拐弯抹角,又温吞得不像话,连句“我想跟你困觉”都说不出口,最多暗戳戳找借口喊她到房间里。孟芳起清楚计庭尧的意思,可这事本就是他的不对,要让她跟没事人似地搬回去,这事她做不到。
这天晚上,孟芳起还在店里没回家,孟继平拿着自己写的诗来找计庭尧。他在门外探头探脑,等计庭尧招手喊他进来,他才跑过来,将手上的信纸放到书桌上,对计庭尧讲:“趁我姐不在,你能不能帮我改一下,还有你觉得我是投《诗刊》好,还是投《青春》好?”
计庭尧刚看了个标题《雪花》,孟继平便又在旁边说道:“上次你不是借了本张抗抗的作品《北极光》给我吗,写得真好,我还摘抄了一段。张抗抗把纯洁的青年人进入社会,比作素白无暇的雪花降临人间,然后被践踏、萎缩、变得乌黑,我就把这种比喻写成了诗。”
漫天纷飞的雪花啊,你洁白、晶莹、透亮,带来喜悦和希望,离开美丽的天堂,降临向往的人间,想将整个世界改变,使一切洁白无暇,让大地素裹银装。
呵,这是怎样的痴心妄想?天真的雪花自从降临,便破灭了美好的幻想,不知这人间竟然这样——无情践踏随之而来,残酷的阳光照出大地原本模样。污泥浊水,遍地流淌,洁白的雪花,被踩得满身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