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张介绍,他们百花村原来叫做张家村,一村都是同一宗族姓张的人家,后来建国后破四旧,祠堂被拆了改成公社,当时的村长认为张家村这个名字太封建了,干脆就改成了百花村。
我和海富都对这百花村的历史兴趣缺缺,略听老张说了两句之后,海富就开始转移话题,问老张知不知道张健柚这个年轻人。
老张听到这个名字,起先是一愣。随即又露出一个苦涩的表情,他操着一口浓郁的乡音对我们说,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张健柚,那是他侄子啊。
我和海富对视一眼,我们两个到的时候就谈过这个问题了。这百花村不大,统共几十户人家,我们找起来应该不算难。估计问个几家就该有知道张健柚家情况的,但我们两个也是真的没想到,进门头一户小卖部里的老板就是张健柚的叔叔。
老张用苦涩的语气跟我们说,他哥哥一家,几年前就死绝啦。
大约是两千年的时候,老张哥哥张伟的小女儿出生。嫂子董白芳生这个孩子遭了大罪,他哥为了给嫂子补身体,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孤身上山打野味,也不知道在山上遇到了什么,总之是失踪了好几天,等再下来的时候人都是疯疯癫癫的,身上也好多处伤,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山神”。大家都当他是在山上被野兽袭击吓出臆症来了,连忙喊了卫生室的大夫二大爷来看。
二大爷年轻的时候在城里学过医,见多识广,中医和西医都会两手,看了张伟的情况之后连连摇头,说是卫生室处理不了,得送县里的医院。
大约是伤的太重了,张伟都没能撑到县医院,人就已经咽气一命呜呼了。
村子可怜董白芳孤儿寡母,给了他家不少帮助。老张两口子也从小卖部搬到了哥哥的屋子,主要是方便老张媳妇帮嫂子带孩子。这一住,就是十来年。
15年的时候,哥哥家大儿子张健柚初中毕业,因为学习成绩一般,家里也实在是供不起他念书了,这孩子就自己上外头打工去了,偶尔给家里寄回来一些钱,算是给家里分担的了一些压力。小女儿张健梅成绩好,一路考学考上了黑水财经大学。
大家都觉得董白芳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苦日子熬出头了,结果她本人又查出来了糖尿病,上县城医院治病去了。
老张的说法和我们看到的资料大同小异,大概都是张健梅在学校不知道怎么病死了,紧接着董白芳也病死了,最后张健柚受不了生活的打击,自己在老家的屋子里吞了毒鼠强自杀了。
老张的憨厚只在他的长相上,他跟我们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滴溜溜转,也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总之,当他把情况都介绍完之后,他期期艾艾地问我们,您二位和小柚子什么关系啊?怎么想起来打听他家的事情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难不成要跟他说你侄子变成鬼作祟?我扭头去看海富,海富的脸色倒是很平静,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个工作证,骗老张说,我们两个是黑水民生财经日报的记者,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了令侄一家悲惨的境遇,想要把这件事情报道在报纸上。今天来主要是想来拍两张照片。
老张好像是被他唬住了,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海富手里的证件。
我也不知道他上哪搞来的记者证,也许是假的吧,这就不好说了。但海富朝我挤眼睛,我便只好挺起腰板,作出一副很为我“记者”身份自豪的表情。
“你们城里的记者报道这玩意儿干嘛啊?”老张问我们,“人都死好几年了,你们也看见这个情况了,家里早就没人了。”
我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海富这谎变得不高明啊?人都不信,万一把我们当成什么坏人赶出去,那我们今天这趟不是白跑了?
海富面对老张的疑问,表情仍旧很淡定,“当然是人民群众关心什么,我们就报道什么。令侄之前在外打工的时候积极向上,多次被评为优秀工人,社里主编的意思是要拿令侄的故事作为一个宣传,我们社里都非常重视这次采访。我们出门的时候,主编交代过,说如果我们确定情况属实的话,这报道会在报纸上登报募捐,捐款全部用于帮助张健柚的家属。”
老张听了海富的解释,脸上仍然还存有疑惑,海富这时候也不愿多说什么了,他从冲锋衣的口袋内侧掏出来了一沓红彤彤的钞票,并把钞票推到老张面前,对老张说,“这是我们社里同事内部筹集的捐款,您先拿着这些。”
老张在握住那沓人民币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方才的狐疑变成了笑容,他呵呵笑了两声,一边说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辛苦记者同志这么老远跑来,一边张罗着要去厨房里再炒一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