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烟屁股碾在了烟灰缸里。
“我高中的时候……和班里同学关系处得还算不错吧?我这个人,嗯,反正就挺继承我妈的热心肠吧?大家有什么事情就都愿意跟我说。”
我回学校之后发现班里的氛围很不对劲。我不太好描述那种不对劲,大概就是下了课原本会闹成一团的班级,如今却变得静悄悄的。人们三两聚集在一起,蜷缩在角落窃窃私语。每当我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热情的招呼迎来的确实谨慎怀疑的表情。
我去问当时是班长的吴阳。他支支吾吾说班里什么事都没发生,让我不要瞎想。
起初我也没在意,只是以为可能是大家要高考了,压力比较大。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那是一群人相互纠葛的暴力。
之前说过,我高中的时候有个脾气和行为都很古怪的同学,叫作潘建明。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木讷的人,常年把自己裹在校服里,像个巨大的蛹。而他本人则躲在蛹里窥视我们这个班级。
潘建明是半路转学到我们班的,他原来在附近一所私立高中念书。
民办里的睿华,公办里的七中。这两所学校都是黑水市里相当有实力的重点中学。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环境更好的睿华转来黑水七中。
总之这个人是在我们班里安顿下来了。除了人有点孤僻之外,他身上倒是没有其他可以指摘的地方。
我和潘建明当过一段时间的好兄弟,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分道扬镳了。
和他交朋友说来也算是机缘巧合吧,别看这小子平时不是很爱说话,但他有一颗闷骚的心。
我们学校的校园很大,在宿舍楼和食堂之间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花园。那地方绿化很好,我有时候中午放了课故意不回家,跑到这个小花园睡午觉。那天就是这样,我照常来到我的“秘密基地”,正好遇到了在这里吃午饭的潘建明。
潘建明的午饭很简单,学校超市里三块钱一个的桃李面包。而这三块钱里,他分了五毛的给小花园里的麻雀。
当时我就觉得,别看潘建明这小兄弟平时蔫了吧唧的,这人有爱心,喜欢小动物,能处。
可能因为我的老妈就是个特别热情外向、善于跟人打交道的大姐。我和姐姐或多或少都继承了老妈的社交特质。从小到大,只要我有心思和一个人打交道,几乎就没有和我混不熟的朋友。我开始格外关注潘建明在班里的一举一动,带他参与班里的集体活动。这一来二去,我们两个也就渐渐熟悉了起来,虽然他还是不怎么喜欢在公共场合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好歹人已经不像从前那么阴郁了。
我从海城回到黑水,临启程的时候买了一箱子蝴蝶酥带了回来。回黑水后第一天上学,我就把这箱子蝴蝶酥带到了学校,想着当特产给分掉。
我把特产背到了学校,几个和我关系最好的兄弟自不必说。我一把箱子放在桌子上,还没大手一挥潇洒地让他们自己拿,他们便已经很自觉地嘻嘻哈哈凑上去开始掏东西了。
这群饿死鬼投胎的,我笑着作势要揣离我最近的韦行。这小子眼尖,嗷嗷叫着闪开了,一边喊“张耶shā • rén啦!”“张耶shā • rén啦!”,一边满班乱窜。
这个时候我察觉到不对了。
韦行是我的朋友,我很了解他。他这人长得不高,一米六多的小个子,虽说这个身高对于男生来说有点矮。但是他人胖乎乎,脸上也常挂着笑,整个人跟年画娃娃似的。
可能是有外貌的加持,加上他本人也一团和气,脾气不是一般的好。所以我们班上的大部分人都和他关系不错。往常要是韦行闹笑话了,班里准已经闹哄哄成一片了,全是起哄的。
然而今天不是。
班里依旧乱哄哄的。
在这种乱里,才更能看清孤岛。
班里的每个人都在和其他人交流。他们三五凑做一堆,说笑、讨论题、商量午饭吃什么。
在这片人的海洋里,潘建明是那个孤岛。
我定了定神,拨开箱子旁边鬼叫的朋友,把箱子抱起来就要往潘建明身边走。
韦行在发现我并没有要追他的意思的时候,就已经一溜烟窜回来了。
他看见我要往身边走,一把抓住了我。
你要上哪去?韦行问我。
我给潘建明送点啊?我有点不理解他脸上愈发古怪的表情。我这两天没在,他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又自闭回去了。
年画娃娃不笑了,他脸上露出了一种纠结又忐忑的表情。韦行伸手抓了抓自己眼角下面的那一小片皮肤。他欲言又止,看看我,又看看了角落里的潘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