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室是202室的楼上,两户的户型必然是一样的。我们穿过玄关进了客厅。我还记得海富的话,这屋子的主人脾气不好,一双眼睛也不敢乱转乱看。就目视前方,紧盯着海富的后脑勺。
“自己随便找地方坐,别等我请!”大爷又发话了,“喝啥不?不过我这儿除了茶叶也没啥别的东西了。”
“不用了,谢谢您。”海富回答。
他说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八成是看见我脸上纠结的表情了,我瞧见他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接着,他扭头对大爷说,“他也不用。”
“他自己没长嘴啊!我是能吃了他还是怎么的?”大爷吹胡子瞪眼,接着,又转向我。他脸上的表情居然和蔼了几分:“小子,你自己说,你想喝什么,不用跟大爷客气!”
我咂摸着好像摸着点这老爷子的脾气了。这大爷估计是那类直爽型的性格,脾气火爆,喜欢直来直去的、热情的人。在他这儿,谨小慎微是不管用的。我立刻扬起一个笑脸,先是跟大爷说我年纪小也不懂您这儿的好茶,别平白给您糟践了!您给我介绍介绍您这儿的好茶呗。
大爷可能真是个此道高手,他一指沙发前那只根雕茶桌,上头密密麻麻摆得都是瓶瓶罐罐,从红茶说到绿茶,再说到黑茶花茶。他说他喝茶不图贵,只图滋味好。还给我指了条买又好又便宜得茶叶的明道。不提别的,光就这一下午跟大爷聊茶叶,我就收益匪浅。甚至还琢磨着等此事毕了,我就去大爷说的地方,给家里那同样酷爱喝茶的老爹也买两斤尝尝。
我和大爷这边聊的火热,期间海富偷偷给我打了个手势。这个手势是之前我们约定过的,让我继续跟大爷聊天、拖住大爷。海富则一个人站起来,偷偷进了里屋。
他这举动让我有点紧张,好好地他上人家屋里干什么去?不能是偷东西去了吧?
而且就依照大爷这看见我们鬼鬼祟祟地问话就要把我们绑起来报警的脾气,这要是被大爷发现了,这还不得局子里蹲几年吃牢饭?
我一时间心有点乱,眼睛止不住地往海富消失的地方瞟。可能是动作太大了,让对面的大爷也发现了端倪。
大爷叹了口气,停住了话头。倒没有我想象之中的勃然大怒。
“小富子他进屋看梁去了,甭管他。臭小子打小就这种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德行,跟他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妈年轻那时候也没他这么神神叨叨的,是打蓝玉和燕子死了之后脾气更古怪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咱爷俩儿今儿就随便唠唠。我也好久没遇见这么投缘的年轻人了。”
这老爷子言谈之间,对于海富的家人好像非常的熟悉。之前海富只告诉我,这是家里一位长辈。现在来看,大爷是他母亲那边的近亲属的可能性不小。
我略微在谈话中试探了大爷几句,结果大爷更不高兴了。没办法,我只好又花了大力气安抚了一番。直到海富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大爷忽然闭了嘴。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海富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尴尬,他朝大爷点点头,然后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尴尬里向大爷告别,大爷没回答我,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海富。
就在我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冷不丁,大爷开口了。
“你不会不知道我在圈子里放出楼下那个房子是想干什么吧?”
从语气里,我能听出来,老头是真的生气了。
不是之前那种色厉内荏的大声嚷嚷,大爷的语气冷如寒冰。
“您想找个衣钵传人。”海富转过来,“我们按照您的要求来了,正常渠道接了委托,正准备到楼下去解决问题。”
“啪!”
大爷伸手一掷,紫砂壶摔在地上,顷刻之间四分五裂了。
我看见大爷额头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了。
我使眼色给海富,让他别气老爷子了。这要真是他家的长辈,气出来个好歹最后伤心的不还是他自个儿?可海富就像是没看到我的暗示一样。他像头倔牛一样回望大爷,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后半步。
“你想让我收这个小子当徒弟?然后替你庇护他?”大爷很激动,伸手指我:“臭小子!我告诉你,这事儿门儿都没有!你自己揽下来得活计自己干!别指望我这么大年纪一个老头子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登时被惊得眼皮一跳,什么?怎么又扯上我了?海富之前没跟我说过这茬啊?我急急忙忙看向海富。
海富依旧没看我,他只是叹了口气,“外公,您年纪大了。注意身体。”
“我注意个屁身体!”老头又扔了个物件出来,这次是个茶杯,“死个女婿、死个姑娘和外孙女,亲家也没了,过两年再死个外孙子?谁给你的那么大胆子,上老子家托付后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