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慈弈问我。
“海富!这他妈绝对是海富!不是海富我当场就跳进那条河里去!”我大声道。
什么恐惧、担忧、害怕,这些情绪在看见海富的背影的那一瞬间全都化作了愤怒。我三步作两步冲上前,揪着海富的领子迫使他转过来。
然而,就在看见“海富”的脸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原本是面孔的地方,只有石头,苍白的石头。
那一瞬间,四面八方,那些阴冷的视线缠上了我。我一动不能动。
生物的本能告诉我,这些视线拥有随时能将我杀死的能力。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在狂跳,我想喊慈弈小心,但是却张不开嘴。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一声叹息。
不是某个人的叹息,是那些视线、那些盯着我的视线。它们齐齐发出叹息。
叹息中有很多内容。我听不懂,但不妨碍我能感觉到它们很悲伤。
我也不理解这悲伤从何而来,但我被这些悲伤所感染,无端地落下泪来。
第106章哀歌(2)
我的手松开了“海富”的领子,踉跄一步跌坐在冰冷的走廊中。“海富”站到了我的面前,它低垂下头,用不存在的眼睛看着我,用四面八方的眼睛看着我。
汹涌而来的悲伤将我吞没,那是一种很迷茫的悲伤,它们在叹息里对我诉说,哪怕它们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但仍在为命运悲歌。
过了片刻,它又改变了姿势。一只膝盖弯曲,另一只则贴到了地面上——它蹲了下来,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你听到了。”半晌,那个东西用海富的声音说,“它们在叹气。张耶——你说山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人。慈弈说它就是个大一点的妖怪、我的母亲说它是黑水灾厄的源头,爷爷说它是一个承诺。”
我感觉那个东西用它冰凉的手摸了摸我的脸,接着,一包面巾纸被塞进了我的手里。
“你应该有答案了。”它问我,“阴差,你知道答案了吗?”
我狼狈地扯开面巾纸,用它擦去好似源源不绝的眼泪。比起身体的悲伤,我的意识却出奇的冷静。
它们告诉我,山是阴门,而阴门阻挡了它们往生的去路。
“既然你知道了,那跟你说一说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东西坐了下来,它坐在了我的旁边,“你知道第一个死去的阴差,是在什么时间死亡的吗?我可以告诉你,一八二九年,道光九年。这年在历史上没什么特殊的,顶多就是有几个科学家诞生了,又有几个科学家咽气了。但对于黑水来说,可能是噩梦的开始。”
阴司的异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人说的清楚。但整个黑水和阴司的联系,确实是从明末清初开始,逐渐变弱。
一开始只是引渡亡魂的次数变少。到了清朝中期,留在黑水本地的阴差忽然发现,它们已经联系不上阴司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投胎流程,停驻在阳间的阴差搜集死去的阴魂,将其送进阴门。阴魂进入阴门后,就会看到前来接应的阴司阴差,由阴司阴差引渡进入轮回。而当时黑水阴差门发现,它们如同往常一样把阴魂送进阴门,阴门的对面,却没有前来交接的阴司阴差。”
大量的阴魂滞留在阴门处,还不断有新的阴魂加入壮大这个队伍。阴门承受不了如此众多的阴魂。黑水的阴差们用尽了一切方法,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门对面的同僚。
而祸不单行的是,阴差们在此时发现,它们和阴门的力量正在流失。
它们不再能感应到阴魂,没有办法镇压阴魂之中那些极凶极戾的家伙。它们在一点一点的衰弱,甚至不需要外物,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它们自己就随着时间消亡了。
认识到这一事实的阴差们开始惶恐,阴差和阴门完全消失后,黑水必然变成一片炼狱。这些阴差对这样的未来感到恐惧。在不甘心的情绪下,黑水的阴差开始寻求解决黑水轮回的方法。
它们所用的第一个方法,就是将阴门和自己的力量抽调出来,只保留能够镇压阴门前那些阴魂的力量。然后利用这些力量,在黑水的群山中,构建一个新的阴门。而这个阴门,就是山的雏形。
阴差的职责是由天授予的,原本,成为阴差的个体没有自我可言。所以,在明知抽调力量会加速它们的死亡的情况下,这些阴差依旧选择了集中力量,试图呼唤消失的阴司。
毫无疑问,它们失败了。
也许是因为门对面的阴司真的出现了什么巨大的问题,让对面的同僚无暇顾及黑水。又或者是阴差们意识到问题的时间太晚,依旧错过了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时机。总之,在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后,新建的阴门并没有联通阴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