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敛哭红的眼睛露出笑意,却不知徐格垮下脸,正死死瞪着他。
现在不是徐晋的江山了,祖宗礼法对徐璎彻底失去作用,从前或许还能小声嘀咕两句,而今国号已改,万事都由徐璎策定,谁也无法置喙。
徐冲愣了一下,惊喜地睁大眼睛,不过她脸上的喜色稍纵即逝,徐冲连忙弯身跪下,认真地说:“罪人徐冲谢大家宽恕,只是有过必惩,有失必罚,须得合乎规矩,不能因相救之恩就当没有欺瞒之行,否则救驾也有了别有用心之意,请大家免除我的世子之位作为处罚。”
说罢,徐冲磕了一个响头。
在知晓自己是女儿身时,她既意外,又有一丝释然,与旁人的不同终于有了答案,同时深深的担忧浮在她心头。
到了被揭穿这日,徐冲本来害怕徐璎发怒,剥除她父亲王位,然而徐璎非但没有处罚,轻轻揭过,而且还保留了她的世子之位,徐冲突然感到羞愧。
此外,请求处罚也是为了消除帝王疑心,今日徐璎可以不追究,不代表以后她不会改变想法。
见徐冲坚持,徐璎想了一个方法,“隐匿你的真实性别这件事是衡江王及王妃所做,与你无关,就罚衡江王专门处理女儿继承家产此类相关的案件,督促民众合规分割产业,女儿也有继承权,不给女儿分配家产的人家无法享受税收优惠政策,其女可以拒绝家庭债务,单立女户。”
连家产都不给女儿留的人,她也不想给他们减免税费。
“谢大家。”徐冲和袁氏齐齐叩谢。
出了沧浪斋,徐格捉住徐敛就往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为你谋算,你倒胳膊肘往外拐,回去再好生教育你。”
徐格提溜着大哭的徐敛往回走,徐敛叫天天不应,泪珠洒落一地,众人皆好奇地往他身上瞟了一眼,当作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徐琅和荟萃阁众女商议女子继承权的事情,反复斟酌三个月,此事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情况复杂。
吴昭颜收集了各地关于财产分割的案册,结合实例将各种情况都考虑一遍,众人集思广益,初步拟定法条,又拿到朝堂上议论月余,最终增添到律法里。
刘绪回到青州,族兄请他帮忙授课,讲了几天比在朝为官还累。
“讲了那么多回,还是记不住,根本就没用心,你们要是能考中科举,真是苍天无眼!”刘绪气道。
底下的学生没吱声,等下了课,刘绪半途折身回去拿落下的书本,听到学生们不屑道:“他都是多少年前的科举了,难度早不相同,听闻他去报考冬闱,他的属下都中榜了,他竟然没考中……”
人群里发出爆笑,“就这还能过来教我们?我是一心奔着冬闱去的,可不敢让他教!”
一个拐角,两方撞上,黑脸刘绪落入众人眼中,学生们面色顿变,紧忙收声,尴尬地立在原地。
第二日刘绪就称病请辞,对族兄说再不教书,躲到乡下散心,偶然遇到河流有鱼,他便取一把鱼竿前去钓鱼。
清晨天还没亮,雾蒙蒙,刘绪睡不好,折腾半天实在无法安眠,索性起身,捏着鱼竿去垂钓。
面对沉沉的河水,刘绪心里总算感到安稳。
这时,平静的乡间忽然响起稚嫩的童声,刘绪仔细听,念得是开蒙所用的《三字经》,他拨开芦苇,看到两个约莫五六岁的女童背着背篓走在路上,衣服打满补丁,胜在整洁,没有脏污之处。
“三娘快走,我昨天发现个好地方,前面野菜多,割了菜就可以安心听女夫子讲课了。”个子稍高的女童中止了背诵,快步往前走,催促伙伴。
“不能叫女夫子,荷花姐,要叫老师,尊师重道。”另一女童年纪不大,却是沉稳,像个老学究。
高个儿女童屈指敲了敲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又忘记了,对,是老师,我们快点走吧。”
两个孩子走远,刘绪心中无限感慨,贫家女童尚知求学好问,某些人却不知道。
他想起幽州的徐璎,听闻她将教育放在了头等位置,要求适龄的孩子必须读书,还加入律法里,不送孩子读书违法,如此举动实在罕见。
各朝各代的君主恨不得百姓皆是愚民,民众只需要乖乖听话,种一辈子地就好。
读太多书,容易思考,有些时候还会产生一些极其危险的想法,这对帝王来说并非好事,祖祖辈辈种地的百姓读了书,阶层动摇,不利于皇帝的统治。
刘绪本来不看好徐璎这一做法,当下万民将她捧在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但她死后,后面的皇帝就不好当了,得不到百姓认可就有亡国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