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中,安森刚听到枪响后就背着父亲逃进了下水道,然后他发现,下水道中竟早就汇集了很多和他一样捡弹壳为生的贫民。
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没等安森开口询问,就听到那可怕的枪声也出现在了下水道之中。
安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在追杀他们,只是本能地跟着人流奔逃。
但因为背着父亲,安森很快体力不支了。
渐渐落到人流后方的他,也看清了那个追赶他们的人……不,那不是人,而是装备精良的武装仿生人!
这种只有内城区富人老爷才有资格使用的仿生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内城区的那些人要对他们下手了?
可内城区的老爷们不是早就放弃整顿外城区黑市这五个街区了吗?
安森记得不久前内城区曾说过要把他们这些边缘街区拆迁,将所有没有生物芯片的黑户都重新登记在册。
听说好像是因为军方和学院联合起来在找什么叛逃的人,后来这人被找到了,于是拆迁计划还没开始就草草结束了。
但今天怎么又毫无预兆地开始了?而且完全没给他们这些人撤离的时机……他们虽然是底层贫民,但和那些黑户通缉犯不同,他们的生物芯片可都是在治安司登记过的,是安分守己的外城区居民!
然而接到清洗命令的武装仿生人才不会管他们的生物芯片是不是登记过的,它们特意将这些平民驱赶到下水道之中杀死,是因为这不仅可以避免自己主人看到过于血腥的画面,处理尸体也会更加便捷。
武装仿生人的双眼自带红外线监测装置,绝不会遗漏任何活物。
……
经过一轮射击之后,安森还活着。
可能是因为背后的父亲帮他挡了一些子弹的缘故,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当场死亡。
绑着父亲的背带已经被子弹打断,安森趴在肮脏的水洼中,冷汗混合着眼泪鼻涕流入水洼中。
他努力抬起头,看向那些行走在尸体间不停补刀的黑色仿生人……很快就要轮到他了,那冰冷的刀刃马上就会刺穿他的身体。
下水道内挥之不散的臭味中掺杂了更加难闻血腥味,污浊废水逐渐被猩红血水占据。
在仇恨情绪冲刷之下,安森的双眼也渐渐被血色染红。
现在已经不用试探父亲的鼻息了。
安森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他们到底哪里惹到了那些内城区的老爷们,为什么非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他虽然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但也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亡。
在无边恨意的驱使下,安森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那个传单。
那是一个新兴邪|教挨家挨户发的教义传单,这些传单一般都有很好的防水防火的效果,他们这样的底层人收集这些传单主要是为了修补衣服被子用。
安森努力挪动手臂,用牙齿将衣服上的补丁撕了下来。
邪|教的教义传单上都被加持了微弱的精神力量,就算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底层人也能看懂其中含义。
安森看着纸片上的祷词,眼中闪过一丝瘆人的癫狂。
他的生命虽然贱如蝼蚁,但蝼蚁也想努力地活在这个世界……敢伸出手指碾死他,那就要做好被他狠狠咬一口的准备!
为了防止被那些武装仿生人制止,安森以最快的速度念出了祷词。
安森的祷告声提醒了其他幸存者,他们学着安森的模样也撕下衣服的补丁。
不断有新的声音加入,微弱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大,充斥在整个管道之中。
被视作垃圾的蝼蚁们拼尽所有,用仅剩的尊严和灵魂,誓要给那些随意决定他们生死的富人老爷们留下无可挽回的烂摊子。
只要能让那些混蛋后悔,就算信奉邪神又如何?
他们已经不奢求下辈子了,这样的无望人生不如没有。与其生生世世都被那些高贵的上层人压迫,倒不如把灵魂献给邪神。
用怨气点燃的怒火带着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气,冲向未知存在的耳中。
因为是新生邪|教,祷词并没有被录入那些武装仿生人的系统中。在不满足召唤邪神判定的情况下,武装仿生人只是加快了补刀的速度,并没有管那些平民的祷告行为。
在仿生人的补刀中,祈祷的人在快速减少,但祈祷声却越来越大。到最后有人发现,好像并不是他们在说话,而是整个下水道都在发声。
城市下方的排水管道仿佛变成了巨人的声带,当声音到达一个阈值时,引起了整个城市的震动。
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光突然照进了昏暗的下水道之中,安森只感觉眼前忽然闪现一片白茫,紧接着周围所有物质全都消失了。
幸存的平民和那些武装仿生人就像是从画报上剪下的拼贴素材,他们被扔在白纸上,陷进一个白色的世界中,视野所及范围内只有一片刺目的白。
那可怕的震动声还在不停歇地响着,好像有无形之物在天际不停擂鼓,用引起整个世界震动的可怕巨响,来迎接未知存在的降临。
所有仿生人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像断电一样呆立在原地。
安森挣扎着爬起,他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白茫呆愣了片刻,紧接着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循着擂鼓声缓缓抬头望去。
他看到一双浅金色的瞳。
就像是两轮悬挂在天际的太阳。
被这双眼注视着,灵魂仿佛受到了洗涤。在祂眼中,不管是贫穷病痛权势富贵皆是虚无。那一直束缚着身体的无形枷锁瞬间消散,安森从未感觉如此轻松过。
他终于知道那些邪|教信徒为何会那般狂热了……原来神明的庇护,是如此让人难以自拔。
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安森下意识地开始述说自己的遭遇以及祈求——他想让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付出代价,必须要让他们后悔!
像他一样祈求的人越来越多,沉闷的震颤声再次充斥在这片空间。
刺目的白茫缓缓消退,那些幸存者只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自己重回到了下水道之中。
刚才发生的一切宛如梦境。
不过他们虽然重新回到了下水道,但他们却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一点都不疼了,而且视角好像……
安森看向不远处那具躺在污浊血水中的眼熟身体,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上那不断滴落血水的长刀,有些愣神。
他好像占据了武装仿生人的身体。
安森四下看去,只见其他武装仿生人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每个仿生人都像是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般,做出各种笨拙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