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真:“不唤我一声兄长?”
兰淆这才动了,折眸看他,一双眼眸划过几丝碧色,深无情绪,无端冷峭。
“我何曾唤过。”原本安静无声的人气场变化。松了腰背,靠在一旁的梁木上,弹去身上不存在的烟灰。
“教导自己的徒孙不够,还想教我行事?”
听真一派威严的脸上露出难言之色,“我自是没有本领教导圣尊。”
他这一话落,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许久,听真问:“是为了亲自去诸家?”
兰淆道:“不是。”
听真皱眉,“清岚所言公布身世之事,你觉得如何?这世若浊流,凡世人云亦云,外界之后会如何传唱此事,你我皆不得知。”
姿态松散之人眼眸轻动,“依他。”
听真挑眉,“清岚素来外世之名如清风之流,我以为你们会极为在意他的名声……”
“怎么都无妨。”
听真笑道,“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不过幸得此事发现的早,”他道:“殉祟峰除了你与清岚无人可以自由出入,他又与诸家关系匪浅,如果之后酿成大祸,这孩子,怕是会百口莫辩。”
话音落下,言语简练的人放在衣物上的指尖莫名一蜷。
听真并未发觉,踱步到一旁,沉声道:“此事实则古怪,殉祟峰无人可去,如此大批量的祟鬼,谁能悄无声息带走?我已派人去查当年给诸家宝图的人究竟是谁,希望可以寻到些端倪……可惜晟下还无建树,便要遇上这些祸端。”
安静了片刻,兰淆漠然道:“你老来得徒孙,是比以前教繁画娇惯一些。”
“什么老来得徒孙,”听真眉心顿时皱起,像是听不得这些话,转身道:“我未曾娇惯他。我……”
兰淆却抬手,无甚兴趣阻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起身,走到门边,作势要走。
而就在他手指碰上木门的一瞬,听真还是忍不住叫道,“长苏。”
他问声:“你不在裂缝全心镇守,用这具分/身下来,想要做什么?”
“……”却恍若未闻,檀香消散,去者将门大敞,衣袂浮动,身影须臾间便消失在原处。
……
莫清岚回了休憩院中。
洪玄一早便等着,见他进来,捧来一卷文书,“主人,这是你要的东西。”
莫清岚取来,一目十行看去。诸家数十年之前曾经交易过的行脚商,多如雀羽,密密麻麻尽在眼前。
洪玄道:“那掘出昔念花的宝图之事,我在打探中略有耳闻。说是当年正巧空洲年末大集,诸家素来诸仁管家,他带着人买了不少东西,诸沉峰好名画,他有所偏重,就买了不少大家之作,其中就有此宝图。”
莫清岚找到了他说的一页,指尖落在书页上。“大家之作?”
洪玄道:“市集人多眼杂,真假难辨,诸仁高价买了不少赝品,其中这几个图,”洪玄上前替他指出,“这几个是假的,还有这一副,是真迹,却有残损,按照主人的猜测,最后只剩下这一个……”
莫清岚看着上面的字眼,慢慢念道:“临海道,卖花郎。”
临海道,是别洲一处近海的边塞之路。卖花郎,则是画图人的雅称。
洪玄点头。
莫清岚面色依旧沉寂。
身掌要职却监守自盗,与诸家同流合污,饲养祟鬼。
前世他确实罪无可恕。
而诸家之行,却切实并非他之所为。
脑海中划过诸仁极为平庸无奇的脸,莫清岚眉间微敛,合上文书。
而在此时,一阵嗡动声从洪玄身上响起。
莫清岚看去,洪玄想起什么,从袖中将不断震动的玉碟取了出来。
“主人,是姜堂主。”洪玄道:“他说联系不上您,近几日都在给我发消息,或是有什么要急的事情。要看看吗?”
*
九凌宗。
静心楼,议事堂。
众峰长老汇聚堂中,彼此互看冷哼一声,几息之后,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在坐于主位之人的身上。
“姜堂主,历来九凌宗分配资源,都是择优而给。我夏灵峰弟子多年在宗门比试中都稳揽前三甲,多些划拨,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一人开口道。
他话落,便有另一个人冷笑:“那依照邢长老的意思,夏灵峰的弟子得天独厚,独占资源,我旁的几峰就自认倒霉?”
“春医峰的弟子向来都受人保护,不需要多高的修为,李长老何必非与我夏灵峰争个高下?”
“你们夏灵峰狮子大开口,还不准许人出声?”
几言来回,场面很快又陷入了不久前的僵持。
九凌宗六峰三阁一执事,除去宗主所辖的临道峰和殉祟峰,其余四峰以春夏秋冬结合峰中特色命名,分春医峰、夏灵峰、秋剑峰、冬体峰。这四峰各有所长,弟子也较为旺盛,每年都需要庞大的资源供给弟子们修行。每十年一到这个时候,各峰大小矛盾不断,总要比平时头疼一些。
坐在主位上的姜行渊默不作声听他们吵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摆手:“好了。我再考虑一下,各位长老先回去吧。”
他话落,向来不爱说话的秋剑峰长老先一步起身,其他长老陆续跟着他离开,唯有夏灵峰的邢长老还想留下再多说什么,却被春医峰的长老盯着,不好赖着不走,脸色不怎么高兴的离开了。
他们离开,行伶带着小弟子进来,与姜行渊道:“堂主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下决定也不急在这一时,迟早能解决的。”
姜行渊却道:“哪儿有那么容易。”
他轻轻哼笑,姿态松散靠在椅子后,“是个人就想多要点资源,你别看那秋剑峰的人一句不吭,但凡我少给了东西,他第一个拿剑按在我脖子上。”
秋剑峰的习性向来暴力干脆,这个情况不无可能。行伶干笑了两声。
姜行渊摸索着手中文书,心中思索。
却在这时,有弟子在旁插话道:“堂主不如看看之前大师兄的做法?大师兄分配的结果,没有一位长老不从。我听言十年前……”
行伶立马将说话的小弟子拉了一把,心中狂跳,赶忙道:“这是新来的小孩儿,不懂分寸,堂主勿怪。”
姜行渊抬眼看去。
行伶微汗。他跟在姜行渊身边久了,自然比别人更了解这位宗主之徒的性格。他实则要强,虽然和大师兄关系很近,但也多年暗中和师兄较量,气性比旁人要大一些。
姜行渊意味不明笑了一声,神色叫人看不透,淡淡道:“他说的没什么问题。师兄,总是无错的。”
行伶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多久,他就拉着那小弟子匆匆离开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好半会儿,姜行渊将手中的文书弃置一旁,百般无赖地摸出玉碟摩挲。他本不抱着任何希望,却在联系洪玄之后须臾半刻,玉碟微震,眼前便倏地出现一道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