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不可能在儿子面前出尔反尔。
可是,季扶倾为什么会寄希望于学校呢?这种事情,缥缈无影,几乎不可能实现。
季扶倾忽然说:“爸,我向你承认我的错误。”
季建群顿感欣慰:“知错就改,还有机会。”
“我的错误,比你说得更严重。”季扶倾道,“你教我的八个字,我一个字都没做到。”
季建群惊了,难道儿子私底下又犯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错?
“不仅没有‘不受诱惑’,还没做到‘不畏权势’。”季扶倾说,“上一次,你勒令我退掉社团,跟她划清界限,我照做了。可是我的内心并不想这样。”
“我被我妈逼着学了这么多年的钢琴,然后又被你逼着退出社团。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你们考虑过我的想法吗?”
“你们是在用身为家长的‘权势’,胁迫我做违逆本心的事。”
季建群瞳孔震颤,难以置信。
季扶倾什么时候敢这么跟他说话了?这真是要造反了!
季建群狠狠地一拍茶几,力道之大,竟让茶几的玻璃裂开了一道缝,可见他的怒火。
看来妻子说得没错,儿子确实是出了大问题。他怒道:“季扶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建群极少叫季扶倾的全名,这个称呼,通常只有季扶倾小时候调皮准备挨揍的时候才会听见。
那时,他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会吓得躲起来。
可是没用,不论躲在哪里,他都会被找出来,接受惩罚。
现在,季扶倾不怕了,他不会躲,而是选择直面暴风雨。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们一直说,为了我的前途着想,所以我需要按你们说的做。可我的前途是什么?除了理想,我的人生难道不需要其他东西吗?”
“你们是在以爱之名,对我实施绑架。你们从来不问我到底快不快乐、开不开心,只是想要一个成功的儿子,一个能实现家族抱负的儿子。”
季建群握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着,茶水从杯中溢了出来,泼了一地。
“爸,这么多年,我一直敬您、爱您,同时也很怕您。”季扶倾说,“我敬您是一位优秀的检察官,铁面无私,公正不阿。我一直将您作为我的榜样。”
“爸,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件事吗?”
季建群盯着儿子,默许他继续往下说。
“几年前,有一个gāo • guān的儿子犯了事,这个案子是你经手。不仅外面有人向你施压,就连你的领导都在向你施压。那段时间,我和我妈都知道你压力非常非常大,甚至做好了你被调职的心理准备。”
“可是后来,你扛下来了,将那个人绳之以法。你在我的眼里,就是英雄。”
做这一行,不畏权势,比不受诱惑要难得多。
人可以抗拒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很难顶住权势的压力。
这世上,有人不爱财,有人不爱色,有人不爱权。
可又有多少人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呢?这一点,恐怕季建群比他更清楚。
窗外,天色已黑。
客厅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季扶倾很清楚,这一战,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