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光眸光暗沉:“你倒懂事,只是旁人未必这样想。”
越荷看他眼睛:“虽说三人成虎,可嫔妾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皇帝的眉头舒缓了些:“你还小。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手指摩挲那冰翠酒盏,“好了,手上还有伤,睡着了会长得快些。你先歇罢,朕再看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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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玉河惊得站了起来,旋即厉声喝道,“魏紫!谁准你红口白牙地污蔑苏贵妃!我姐姐是身体虚弱小产而死,与苏姐姐她又有甚么关系?”
魏紫重重磕在地上,额上血迹斑斑:“奴婢所言句句为实,娘娘若不信,奴婢愿一死证清白!”她哭泣道:“娘娘,正如姚黄所言,理芳媛待奴婢确实优渥。奴婢为何不顾一切也要求您收留?只因奴婢非告诉您此事不可,也只有您才能给贤德贵妃报仇!奴婢甘愿背上忘恩负义之名也要来您身边,实在是贤德贵妃恩重,不得不报呀!娘娘,您姐姐死得冤枉凄惨啊!”
她见玉河神情无措,心下报仇之志愈坚,声音凄厉如夜枭:
“那苏氏心肠歹毒口蜜腹剑,是她害死了贤德贵妃!苏氏,她生怕贵妃诞下龙子之后登临后位,便翻脸对贤德贵妃下手,亲自端来了毒汤水!”
“娘娘啊,苏氏和她父亲一样,都是忘恩的豺狼啊!您想,苏相不是受过我们将军救命之恩的么?这些年却和将军翻脸,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苏氏入太子府后,贤德贵妃也曾欢喜不尽、事事照拂。可她怎样!照样负了贵妃!纵然娘娘不念姐妹情谊,不肯为贤德贵妃报仇,也须知此人歹毒真面,多加提防!”
她用尽全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脸色竟苍白如死,字字泣血:“娘娘现今已怀了身子!恰如当年贤德贵妃!纵然娘娘不信我之言,那苏氏觊觎后位,也绝不会让娘娘平安生产的!贵妃娘娘!您听我之言,为贤德贵妃报仇雪恨,亦是为您自己铲除毒蛇啊!”
玉河惊骇欲绝,紧紧攥了胸前长长的妃色锦绶,许久才平定了气息,虚弱道:“……你先下去,让本宫自己想想。”
魏紫泣而再拜,方才退下。
待她退下,玉河登时摊在贵妃榻上,鬓发散落,乌眸中俱是慌乱。她紧紧抓着婢女的手,道:“琼华,她说的可是真的么?苏姐姐真的会害我?我,我还有孩子……
琼华忙为她拍背抚慰:“娘娘定神,定神……”又扬声向殿外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娘娘煮点儿桂圆红糖水来安神?”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玉河的手臂。
玉河渐渐定了神,好看的眉骤然蹙起:“琼华,你,你不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么?”
琼华道:“奴婢看那魏紫确是诚心诚意、不惜赌命的。只是——”又犹豫道,“先前贤德贵妃的事,实在难说。娘娘那时还在闺中,哪里能知道些旁的?”
玉河急促道:“不,你不知道!入宫之前,爹爹曾嘱咐我多交好于苏姐姐——琼华,你可知么?爹爹亲口告诉我,他与苏相仍是至交。只不过朝中避讳,为了苏伯伯仕途故才假意闹翻,私下仍有往来。否则文武勾连,苏伯伯这些年也不可能这样快地封了左相。这事,旁人都不知。”
琼华大吃一惊:“那小姐你——”一不留神,闺中的称呼脱口而出。
玉河摇摇头:“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那魏紫既然是我姐姐身边人,说话想来有几分可信。但苏相之事,却是父亲亲口|交代。”又沉吟道:“暂且留心着,寻机会让大嫂入宫说话。”
琼华自是应下,又琢磨着问道:“此番那越氏侥幸,主子可还有打算?”
她是想让玉河想些别的,别太紧张害怕。毕竟比起分庭抗礼的苏合真来说,理芳媛实在是微不足道。玉河若要对付,也极轻松。不料玉河听了,却微微出神,眼前竟又浮现出那女子手握弓箭走来的模样。
那模样一时和记忆里的姐姐重合在一处,难以分开,纠缠不清。
玉河不由脱口:“不,且不必了。”又见琼华不解,方缓了心神道:
“我又不厌恶她……不过是为扫仙都宫人颜面。魏紫之事阴差阳错,已达了目的。日后,我长信宫的人不许与越氏为难。”说完,仿佛松了口气般。
心里再多纠葛,尽数撂下。她不想看越氏的样貌神情,那实在叫她感到……既已为难过,证明自己没有软弱困顿,那便算了!以后这件事就算完,眼不见心不烦得了。
琼华稍一犹豫,道:“奴婢记下。只是丁修仪当日献糕之举,恐非意外。”
玉河一挑眉,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罢了,总归是有心讨好本宫。虽然是自作主张,但得了魏紫也不坏。”
她下意识又恢复了“本宫”的自称,仿佛宫中的尊荣带给了她的底气一般。玉河竭力忘掉魏紫先前那一番言语,面上重新露了点笑容:
“明日丁修仪来时,本宫说她两句就是了。琼华,你说我这次赏她点什么好?”
琼华只笑:“不拘什么。娘娘的福气,旁人想沾还沾不上呢。”见玉河神色轻松了不少,方放下心来,“奴婢去捧桂圆红糖水与娘娘喝。”
玉河允了,琼英自躬身而出。玉河解了青丝,独坐正殿。忽觉周身一阵寒凉彻骨,却是那热烫香甜的桂圆红糖水也不能驱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