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茶盏之中并非花露香饮,而是一盏翠色的“珠兰大方”。
清绿的茶汤幽雅芬烈,明亮芳醇。
略一抬头,便对上霍妩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眸。
微言觑她一眼,自淡淡饮了一口,似不甚在意。
霍妩这才不紧不慢道:“本宫赐给你,你还不要么?”
她将“本宫”二字咬得极重。
如今宫中除霍妩之外,只苏、李两位贵妃尊崇。连皇长子之生母云氏,也不过是个婉容。而李贵妃年轻,苏贵妃病弱。霍妩自是得意万分。
近日那云氏因大皇子被太后抱走,日日思念却不敢显露,只与好姐妹贺芳仪同跪在佛龛前,为太后与大皇子祈福。此行此状,何其可怜?霍妩自己怀着孩子,想起此事,不由有些可怜她。
云氏从四品的位分原不能亲自抚养皇子,只不过她与皇帝多年情分,又是尊贵的长子,这才求得了恩典。可多年情分又如何?当年那样得宠的她,跪了这么多日,也未见皇帝关心一次。
阶下汪芳媛的脸色煞是好看。
她讷讷地辩解:“娘娘所赐,嫔妾固不敢辞,可是……”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敢吃那盏花露饮,生怕其中有毒的心思。
同为玉河一派的丁修仪忍不住轻蔑地瞟去一眼,心道这可真是个蠢货。
当年这位怀着二皇子的时候,也曾和霍妩一般地哭闹,这才连晋了好几级。皇子死后,又因为哀哭吵得江承光心烦,得了晋封,在宫里也算是头一份儿。以至于她宫女出身,倒爬上了正五品,直追作为大皇子生母的云婉容。
但都是李贵妃麾下,终究不好看着汪氏继续丢人。
丁修仪便语气轻快地嘲讽道:
“顺媛怕是记叉了罢,这花露饮是唯有掺入玫瑰花粉之时,才对有孕之人有害的。莫非昭仪娘娘会当众害你一个不成?再者说了,你禁足了三个月,圣上可一面没见过你……”
话里意思,溢于言表。
“你!”汪芳媛对她怒目而视。
“都给我闭嘴。和欢殿内,岂容你们放肆!”霍妩冷冷道。
怀孕之人性子最是不定。她面色阴沉地在众人面目上扫视了一阵子,最后在洛微言的面上停下了。脸上的笑意像是敷衍地拿纸片糊弄的,骤然发难道:
“不愧是‘章’婕妤,果然是含章秀出,玲珑心思!圣上素赞你行事最有章法,没得偏漏了害了本宫的凶手去!”
微言起身一福:“微言无能,致使娘娘受惊。”她的语气恭敬而毫无波澜,“圣上英明,真凶已经归案。娘娘福气有余,小皇子必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是不是真凶还两说。”霍妩冷笑道。
很显然,她也不是个傻子。
微言的话虽中正,语气却见生硬。她道:“圣裁已定,公孙氏买通娘娘宫人,罪大当诛,而今圣上已经为娘娘主持了公道。”
婕妤微微抬首,目光极为真诚。
“还请娘娘切勿激愤,孕中忌多思。”
霍妩见她这般油盐不进,不由怒上心头,笑意森森:“只不知那公孙蕙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都被废入了冷宫整一年,竟然还有魄力与财力来谋害本宫!”她深吸一口气,骤然道:
“此事既已定论,本宫不再追究。可假若再有下次——”
“本宫不会再给她在冷宫苟延残喘的机会。”
她一字一句,冷浸心头。
“本宫会直接奏请圣上,赐下三尺白绫。”
众人闻言,俱是打了个寒颤。又有谁料得到,本是恭贺晋封的时辰,霍妩却不顾吉利,这样当众警告,字字叱血!都说,为母则强,只是霍妩今日作为,也实在太……
越荷垂首。
盏中的“珠兰大方”,是清澈明亮的上好品类。那香气清幽芬烈,入口亦是鲜醇回甘,只是越荷心底,却不能自抑地泛起苦涩之意。
珠兰大方清幽的香气与熏肌香相冲,顿感浓烈熏人。
以霍妩的烈性子,若真伤了她的孩子,必然会不管不顾,与她认定的凶手拼个鱼死网破。
原来,玉河那日不知缘由的相助,终竟还是在霍妩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