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微言刚要回话,江承光已然瞥见殿前的丁修仪,怒极攻心就是一脚踹去:“贱|人!”
丁修仪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鲜血染红了美人痣,凄艳哀绝。
她惨然笑道:“那贱|妇的母亲,生生打折了嫔妾弟弟的腿!嫔妾的弟弟原就身体虚弱,现下已然高烧去了!难道不配一个公道!嫔妾的父亲得到消息亦是重病不起……他忠心耿耿,是圣上的好臣子,难道也不配一个公道么!”
“丁旸?”江承光皱眉,“朕并未接到……”
微言断然喝道:“你放肆!外朝与后宫之事岂能混为一谈!”又见丁修仪含怨的目光转过来盯着她,缓声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会罪及家人?”
丁修仪目光幽幽:“嫔妾早年丧母,与弟弟相依为命。犹记得父亲艰难为仕之时,宗族里只晓得求他帮忙,却忘了当年是如何对待我们一家……嫔妾如今,难道还怕连累他们么?”语毕又是冷笑,“嫔妾原不过去御花园散散郁气,谁料得她会横里撞上来!有心无心都罢了,圣上反正是认定了嫔妾蛇蝎心肠,可嫔妾弟弟之仇怎能不报!”
江承光听得怒上心头:“所以你就枉顾宫中法度?霍昭仪还怀着身孕,你竟推她入湖……”
丁修仪淡淡道:“圣上说法度,可还不是为了霍妩的身孕和霍家的将才将罪魁祸首轻轻放过?既然圣上不肯,嫔妾只好自己来求一个公道,如今心愿已了,由得陛下发落。”
江承光面色阴寒,刚要开口,红绡已经噙着眼泪跑了出来,她直直跪下道:“求圣上为昭仪做主!昭仪的小皇子……没了。”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圣上要不要去看看昭仪?想来血污也清干净了。”微言轻声劝道。
江承光愣了一愣,眉目间便不觉露出些淡淡厌恶:“不必,她现在想必难过着呢。正月初一见血,实在不吉——”他毫无怜惜之意地觑了地上女子一眼,“丁氏交由掖庭诏狱审问。”
丁修仪的神色无半点波动,却是云婉容不忍问道:“诏狱毕竟是污秽之地,修仪也是圣上的妃嫔……”见江承光愈发不耐的面色,云婉容的神情渐渐黯淡了下来。
“大典还等着朕。”
江承光淡淡道一句,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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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修仪最终撞壁自尽。
那个原本神色淡淡、等待处罚的女子,在皇帝走后被后宫妃嫔讥讽良久,又有和欢殿宫人失心疯一般扑上来撕咬,最终不知听了谁的一句话,骤然起身撞壁自尽。
五日之后,有消息传来:丁修仪之父丁旸因儿子病故一事重病不起乃是虚妄之言。
丁修仪已永不可能知道此事。倘若她不是误以为父亲重病不能活,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来连累于他——宫嫔自戕,乃重罪!
然而,丁修仪已死了。
后宫之中与霍氏敌对,又有能力布下此局的人……联想到丁修仪原先的效忠对象,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然而,李贵妃并没有失宠。
相反的,作为宫中唯一的孕妇,她更加地得宠了。
霍昭仪对此,自然是不忿的。丧子后她,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戾气一日日地重了起来。开头几日若无人拦着,甚至要冲去承晖殿找玉河拼命。
侍女虽拉住,却不能阻止她一日日地阴沉下来。
好似一朵开残凋敝的芳艳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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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昭仪与李贵妃彻底成不死不休之局面,兴许也是圣上的目的。”
艾草执一盏明烛立在案前,轻声说道。
云舒窈抄着佛经的动作顿了一顿,旋即轻轻一叹:“或许如此。”
她说:“既然昭仪滑胎之事,已成定局,陛下自然希望顺水推舟——又或许,只是其它人乘势,教陛下更加厌恶李贵妃罢了。”
艾草轻声道:“李贵妃人虽娇纵,处事也不如先头那位公正明理,可心地却不坏。圣上——”
“圣上只肯相信他所看到的。”云舒窈复又低头抄写起来,“况且太医不是说,霍昭仪再不能生育了么?一箭双雕,既令李、霍之争更加激烈,又让霍昭仪再无怀孕机会。布局之人倒是好心思。可这与咱们关起来过日子的有什么关系?”
她摇了摇头,怅然道:“艾草,我只是今日看圣上态度,我又想起当年——”
“主子!”艾草连忙打断她的话,“别说了,您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您好好保养身子,千万别再伤神了。终究现下最要紧。”
“你说得佷对。”云舒窈悲哀地笑笑:“可是,我的皇儿回不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