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宴除夕,酒酣肠热。
洛微言却目视于她,微微地笑了一笑。
钟薇心头乍然一惊,然而此刻的微言业已转过头去。身子已重的钟贵姬,思量了一番自己的谋划是否被人察觉,最后却也只能把一切都压回心底。
她重又含了笑意,继续谦恭柔和地聆听着,那些或善意或恶意的育儿建议。
而宴席属于霍昭仪的一角,此刻却与众人格格不入。
霍妩涂着蔻丹的指甲,在手心生生地折断了一根。那张妩媚艳丽的面容上,此刻尽是如锋寒霜。心头好像有血在滴出,从身体里流出孩子的痛苦又一次向她袭来。
人人都在笑,人人醉在这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可是,她那个无辜流走了孩子呢?
霍妩目光如针刺向高位上欢笑着的贵妃,李玉河!
她一定,会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的。
—————————————
金羽宴上酒喝得多了点儿。
她散席之后整个人也还是晕乎乎地,偏偏精神头极好,嚷着笑着闹着转着,硬说要自己走走散步,却不想立刻回宫。除夕夜,被金羽带在身边的乃是她亲手提拔的云娘,而非姐姐留下的当归。那一贯就是个纵着她胡闹的,此刻见她如此,竟也不知道劝。
主仆两个兜转了一阵,还是在花丛掩映的御花园坐下来歇息。
“主子,”云娘想说点儿俏皮话,引逗金羽开心,“您看看这御花园,大冬天的还是这么漂亮,工匠们为了侍候贵人,正是挖空心思,何等巧妙!”
然而金羽却好像提不起精神来。她的嘴里只是抱怨着无趣,又提起“温室”“大棚”什么的,云娘费力去听,弄得头昏脑涨,只好夸赞她见识广,生来就是享福的命。
金羽于是自矜地笑一笑。
她这么傻傻地笑了很久,忽然问道:“云娘。”
“主子?”云娘应声,“我在呢。”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很可怜。”金羽却道,看来她是真的喝醉了。
“你看,我根本就没得选。”她嘻嘻地笑了两声,“我啊,告诉你这个秘密,我根本就不想到古代来的!什么情啊爱啊的……我也不想当玛丽苏,真的!我……我、我本是想逃走的!哈哈!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还会连累了姐姐!”
“云娘……”她含糊地嘟囔道,“我究竟还是被送进宫来了,可这条路又这不是我选的!我什么法子也没有……”金羽吃吃笑着。“你说,我外面看着快活,不把圣上放心里头,可是,可是宫里日子这么长,人啊,总是不自觉就想找个念想……可我不想当玛丽苏啊,真的!”
她一下子又精神起来了:
“你晓得么?这叫宫斗秘籍。那些自以为是的玛丽苏小姐,都是用来炮灰的,你知不知道?我想——我只想活着呀。”她悄然道,“最好能活得好点儿,耍耍我的小聪明,云娘……”
云娘听了主子这一番半懂不懂的醉话,早被说得楞了。一时也没心力分辨她说的“马梨酥”是个什么东西,只是见着了金羽的醉态又似要发作,连忙过去扶她。
不料金羽这回却是装疯卖傻,见她近前,得意一笑,却是一把抓住她胸|前的绵软给揉捏了起来,口中笑道:“桃子!别跑啊,嘻嘻……你躲卫生间也没用,我们回去上课啦……”
云娘又羞又窘,可金羽真仰起头来笑嘻嘻看着她时,她又不觉有些痴了。
一阵匆匆、急促的脚步声,云娘猛然间回过神来。
她安置了犹醉着吐泡不休的金羽,悄悄从树后绕过去一看:只见霍昭仪面带愠色向这边走来,后面跟着楚楚可怜的冯韫玉。那位尊贵的霍昭仪口里头,仿佛在怨毒着什么。
她猛地停下来,转身对着冯韫玉就是一巴掌!
惨了!云娘心道她们撞破了密事,恐怕要糟。连忙又回转身来,捂住金羽的嘴巴,不断向她比划求恳。好在金羽前头听得一声脆响,如今又见了霍昭仪的艳衣,理智已回了几分,便也肯安静躲在树后。主仆两人,只盼着早点儿熬过这一场。
那边又听霍妩恨声骂道:“没用的东西!”
冯韫玉整个人都瑟缩成了一团儿,声音颤颤得带着哭腔:“嫔妾无能!”
霍妩的目光狠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冯韫玉惊吓已极,整个人都后退了好几步。而霍妩此刻忆起失去孩儿时的苦痛,还有方才宴会上那李玉河炫耀自己女儿的得意嘴脸,不由得怒意更生。
她气道:“不争气,你的肚子怎么就不知道给我争点气!这么长时间了……本宫把你送到圣上面前是为了叫你生孩子的!冯嫔你怕是只顾着邀宠,把本宫的话都给忘了个干净吧!”
冯韫玉吓得扑倒在地,发誓道:“嫔妾不敢!”她哭道:“只是嫔妾实在无能,讨不了圣上欢心,接驾次数始终寥寥。嫔妾的肚子也实在不争气……是嫔妾不能为娘娘分忧,嫔妾当死!”
她这么一哭,却惹得霍妩心烦起来,没好声气地说道:“滚!给我滚起来!”
冯韫玉便忙不迭站好。霍妩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人家理芳容还在禁足呢,就能勾得圣上几番垂怜、亲自看望。瞧瞧你自己,同住一宫的,又有本宫提携,竟也没带着半点儿好!本宫是失心疯了才会认你这个没用的玩意儿。”
冯韫玉怯懦啜泣:“嫔妾不敢的……娘娘您才是圣眷优渥。”
霍妩又狠狠地盯着她的肚子,仿佛期盼着那里会立刻鼓起来,给她生下一个白胖娃娃来。冯韫玉浑身哆嗦个没完,却也再不敢后退了。
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霍妩心头之火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