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卑劣的怀疑,如春芽破土般冒头。
江承光一想到身边竟还有一个剑术厉害更甚刺客的聂轲,心中就不能不被阴暗的思想所充斥。
她的剑术如此高超,虽则今日救驾,可明日呢?人心从来难以掌控,更何况……
“聂贵人。”他站起来,森冷地说道,“朕是提过不乐意见你使剑吧?你今日使剑如此顺畅,可见是从未把朕的话放在心上。”
一时间满堂皆静,人人瞠目结舌看着皇帝,不敢相信他居然在这一时刻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江承光或许觉出了不对,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此刻言行大异往常,已是维持不住那副温文尔雅的假面。然而死亡的威胁刚刚散去之后,被压抑的恐惧全部爆发。
在这份爆发面前,旁的又算什么?
妃嫔中潜在的刺客威胁,以及此人对他素有怨言,不把他的话奉为圣明……似这样一个人还敢使剑,他又怎么敢把她留在身边!
江承光此时眼中已经看不到别人,他只想清理干净身边的威胁。
在他的眼中,下头的聂轲不是刚刚救了驾的妃子,而是一柄寒光闪闪、桀骜不驯的利剑。他被这剑光刺痛眼睛,更兼于聂轲毫无温情,只想将之折断。
极致的静,连风都停滞了。天地间仿佛都在默然不语,凝视这一幅荒诞的画卷。
妃嫔们惊愕难言,一切都仿佛倒退回了,她们见证金素金羽两姐妹身份换回的时刻,甚至还要更加荒谬——她们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贵人聂轲持剑而立,身上的杏色宫装已有几分凌乱。
她在天地之间与皇帝对视,一双眼眸诧异清凌,一双眼眸阴郁森怖。蓦地,聂轲大笑起来。
这是怒极了反而生出的笑意,已经是什么都不在乎,偏偏里头还有两分悲凉,为自己竟做了这样得不偿失的蠢事,为天下之主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之人!
聂轲仰头大笑。
她已经从那双眼睛中看出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男人,看出自己接下来将要遭遇的是怎样的命运。而这是何等的荒谬啊!她从开始的诧异不解,到后来的遍体生寒,再到如今唯有大笑——
淮阴聂轲不曾后悔击杀刺君之人,却恨自己的盛世遭遇的是这样一位君主!
她仰头大笑,笑声极为苍冷。那悲凉的大笑声竟至响遏行云,经久不散。
聂轲连道三声:“好,好,好!”她终于止住笑意,目光冷冷冰冰,缓缓举起手中那柄花架子的剑——侍卫们不知为何突生一阵紧张,护卫在皇帝面前,显得可笑又可悲。
他们这才发现聂轲的右手已经满是鲜血:她刚才用这把钝剑挥出的那一击是费了何等的力气啊!却见聂轲的左手已经握住剑刃,缓缓收紧。
纵是剑未开刃,抓握得那样之紧,手上同样有鲜血缓缓淌出!
众人不知为何不敢言语,皆屏息凝神看着这一幕。
越荷心下震惶,欲要出言相阻,已来不及——
聂轲的左手缓缓用力,右手犹然紧握着剑柄。乍然之间清脆一声,这把未开刃的剑就此折断!英气女侠将那两截断剑掷在地上,哐当有声。
她的目光已冷,心已如坚冰。她缓缓跪下,声音清冷如铁,道:
“聂轲不尊圣意,擅自练剑。今自请出家青云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