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帕子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汲取着热力。
李夫人爱怜地望着她,说:“莫哭了,莫哭了。”越荷哽咽难言:“我看到你们……你与玉河……我真想娘……想我娘,我——”
听她伤痛之下,对幼女脱口而出的称呼,李夫人竟不觉得冒犯,反而更添亲近之情。闻听越荷声音哀切,心中生出凄楚:“好孩子,哎……听说你才生了皇子,可别哭伤了身子呀。”
话语里满是真情。
越荷听了,虽然只有流泪更狠的份儿,却止不住地点头。
这边的动静,自然吸引许多人的目光。但不需她解释,故事已自发被编好传颂。“理昭仪见李贵妃母女相见,思念亲人,流泪不止”“李夫人宽厚善良,安慰于昭仪,一段佳话”“……”。
李不疑见母亲与那前朝败将的孙女说话,久久不返,已觉奇怪和不耐,唤了声“母亲”便要过去。李伯欣正不露声色地同皇帝寒暄,忽然之间,他看到皇帝的神色变了。
李伯欣一时间只觉得新奇,他几乎是看着江承光长大,对他的性情颇为了解。这位从来不被父亲钟爱的皇长子,自长成以来便极为好强,从来不许自己犹豫软弱,对于这种“在忌惮的臣子面前神游”,更是视为奇耻大辱,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成国公的眼里,皇帝的神色几乎是柔和而缅怀的。
这种柔和甚至短暂击中他的心,使他想起他曾经不仅仅将大夏视为自己奋斗的成果,亦将江承光视为子侄。
只是,这时间太过短暂。内监上前小声提醒着时间,李伯欣未曾在意过的那个宫妃道一声歉意,夫人与儿子纷纷回到他的身边。前者掩去眼角的红意,示意亲子将怀中的礼单赠上。
那内监于是开始读:“成国公府献玉璧一对,明珠十斛……”
举凡勋贵重臣,该送何等规格的节礼,自有定例。大夏开国不过二十余年,尚且生机勃勃,这定例也不会成为官员的负担。自然要多送或是少送也可,只是豪族更惯于约定成俗。
更贵重的不是送不起,但为何?臣子们是靠能力说话,而非是挖空心思讨好君王。
因此,除了那些急切想要在皇帝面前露脸的、犯了大错想勾起旧情的,或是处境尴尬想借此向皇帝表心意的,节礼会重重加厚、别出心裁。
李伯欣送礼向来循例,不耐烦多加来宣扬财力,亦不在这种事上彰显刺头。
此刻他背手听着,姿态如一棵雪下青松,虽然有了年纪,仍然挺拔。礼品早已送入宫中,由内监宫女看好,此刻不过走个形式。众人也难得神思散漫,回想方才之事。
贺岁的规矩,是读完礼单之后,由大臣再上前,口称吉利之词,将礼单亲手放在皇帝身侧的小案上。随后皇帝回祝,才算是结束。
听着内监的语调起伏,礼单显然快读完了。
此时该是李伯欣上前接回礼单。熟料他只是在原地,不肯动弹。众人觉察出异样,不免吃惊心慌。皇帝的面色虽还维持着,却已颇为勉强。
待那内监读完了,犹豫着是否要亲自将礼单交还。
李伯欣这才开了口,手抱于胸:“不疑,你去向皇帝祝贺。”
此言一出,众人遂惊。
让亲子代为祝贺不是不可以,但这一般发生在重臣衰老无力、或是染病不能行的情况下。而且要提前和宫里知会。这样,便可上演一出君臣相当。
如李伯欣这般,自己明明身体康健,却当面让儿子代为祝贺的,可以说是藐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