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需要更多的话?她的眼中已经明明白白,毫不掩饰着。
那是对宫外,对自由的向往。
哪怕身陷尘网多年,一朝窥见光明,她仍然愿竭尽全力,奋力一争。
越荷心中的石头竟落了地:或许她早便知道了聂轲的选择。
聂轲仍道:“实在对不起,半途将你、将幼玉撂开,我怕是无法践诺做她的剑术师父了。但……”聂轲语气尤为坚决。
“我无法欺骗你们,更无法欺骗自己。”
“从听到消息、得知有这么个机会的第一刻,我便在想了。我想要离开,我不愿留在这宫廷里。”
“我知道这事为难了你,符合条件的嫔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未必能轮到我的头上。我半途弃你而去,也无法请你帮我出力——”
“不。”越荷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为你促成此事。”
胸口似堵了一团棉花,又吸饱了泪水,酸酸涨涨。
越荷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仿佛见到了明亮的天光,涌在聂轲的身上。
“我一定让你达成心愿。”
聂轲的火海相护之情,她已然能报了。
……
而等到越荷离开之后,聂轲从激烈的眩晕中回过神来。
她忽然想:越荷如此帮她,甚至当年,越荷也几乎没问过她愿意付出什么,就敢于去帮助,在所有人眼里必然永困道观、了此残生的金素……
是不是因为,那也是越荷的心愿?
她也想要离开,也想要出去。但是自己已然不能了。
于是,尽力去成全别人。
聂轲忽然想起,越荷与她一般,也是属羊的。原本,越荷此番也有资格。
可是,她已诞育了喜鹊儿,便是有心,也再不能提的了。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感伤。
聂轲心道:若自己果真能出宫……那么以后,虽一时不能虚言承诺,但她也定会回报越荷的。
……
越荷在归宫的路上,心中反复想着。
聂轲生怕自己不能得选,是因有贺芳仪和另外几人同样符合。
便是旁人未必像她一样盼着出宫,可是后宫之事何其复杂,轻易便会卷入妃子间的倾轧。
——要铲除对手,赶走敌人,这同样是大好机会。
但是,越荷心里却知道,其余几人尚可斟酌,贺芳仪却是绝对不符合条件的。
因为,贺芳仪有她的亲生皇子,并且正在世上。
……
四公主的名字已然定了,叫做梓客。
宫中这一辈的女孩子们,都在宝盖头中择字。大公主是“安”,二公主是“宪”,三公主是“守”,如今四公主得了一个“客”字,据说也是却尘真人所占。
真人说,公主来世间本是一遭为客,不可与君父相亲相近。
江承光便依从了他,如此为四公主起名,又定了封号是“华亭”。
华亭公主究竟由哪位侍奉过皇帝的妃子带出宫照料,宫里近来议论纷纷。
因江承光多少觉得有些不祥不妥,消息按在了后宫,没有往前朝传。
也有人提出,既然只要求身染龙气,那么未必要嫔妃,寻个稳妥宫女幸一回,封个位份也可。
皇帝去问却尘,却尘只是微笑不语。
这应是最稳妥的法子了,支持这办法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无他,妃子出宫,实在太过荒唐了!
还不如,派个稳重的年长宫女照料,也是忠仆。
这样,聂轲便愈发担心,不能遂意。
她如今很有些患得患失,看见希望却不能稳稳抓住,实在折磨人。
越荷试探过江承光的口风,发觉皇帝也是倾向于粉饰颜面,派宫女或低位嫔妃去照料,心里亦然焦急。
她左思右想,别的法子都不一定能成。
遂大着胆子,去了却尘真人的居所之外。
……
却尘真人居于宫中曲台。
这亦是傅北在宫里的住所。外间有些花木,意境深远。
却尘真人虽喜静修,来宫中却是为了先师吩咐,故而这些时日,他也会在曲台附近走动。自然有不少妃嫔想要凑上去的,能得高人一两句指点也好。
但却尘真人,却始终闭口不言。
越荷这日去见,原未盼着能得到什么帮助指导。
只是她想着,却尘真人虽是高人,进宫办事,总不至于遮遮掩掩。若有机会当面直言一问,究竟要怎么样的女子才可以,那便好为聂轲考量筹谋了。
越荷没有料到的是,她会在曲台附近直接遇见却尘。
那却尘见了她便欣然道:“李娘娘,素来可好啊?”
……
李月河,是见过却尘一面的。
那还是大定朝的时候,李月河与江承光随着大定皇帝,又去拜青云观。
了心真人素来只与大定帝私下谈,太子和太子妃便在外等候。
不多时,真人带着徒弟,飘然而至。
那徒弟正是却尘,其时为一青年,眉目清秀。
众人皆是便服而来,他却微微低头,向二人称道:“殿下,李娘娘。”
随即走了。
越荷被他这一唤,忽然牵出遥远的记忆。
定了定神,她如今是理妃,称一声“理娘娘”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以却尘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如何会称这样亲密尊敬?
先前他对着玉河都只是微微点头。
越荷心中正乱,却尘已然道:“娘娘来意,贫道已尽然知晓。”
心中一突,忙问:“那么聂婕妤——”
“娘娘身牵天机,是吉祥之人。”却尘面上蒙了淡淡悲悯,“虽于自身,往往难以得偿所愿。但娘娘真心想要帮助的旁人,却是能够如愿以偿的。”
“聂女生辰年月俱是合适,又曾拼死护过二公主,本有福运在身。”
“贫道明日便会禀报圣人,诸女之中,以聂女最为合适,别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