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必要的人证,亦找到了。
豆绿讲出了瑞香的真实身世——
那个名叫白霜儿的女孩,是怎样因为父家落罪而沦为奴婢,怎样被骄纵的族妹指使,送进宫来。又是怎样,在那场疫病爆发时,鼓足了全部生的勇气,与瑞香交换身份。
瑞香死,她活,从此她成了瑞香。而瑞香的身世清清白白,被不知情的李贵妃选入宫中。
谁会想到,瑞香,竟是白贵姬的族人呢?
简直像是老天偏要收走李月河的性命一般,所以布了如此荒诞巧妙的局。
从头到尾,并无任何人的刻意,白贵姬的原意也不是要安插钉子,白霜儿本也只想活下来。
但她被选到了贵妃身边,而白贵姬认出了她。
一切,便被迅速地推动了。
在这整件事中,唯一让越荷感到疑惑的,便是洛微言的隐身。
既然其余都是巧合,那么洛微言究竟是什么时候收服了白术?又为何要在一切结束之后,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关于这件事,她的想法是……
“白术,原名白霜儿,在贵妃身边时唤作瑞香。”豆绿道,“她的身世,已全部查清,证据都在此处,圣上可随时传召人证。”
她说着,将怀中的纸张奉了上去。
江承光接过翻阅,脸色愈发难看。
豆绿道:“奴婢以为,白贵姬将暗子放在贤德贵妃身边,必有图谋。那徐氏的话便是旁证。虽不知她具体做了什么,但多半是足以论罪的。”
“如今白贵姬已死,这白术却依然苟活,还改名换姓,潜到了洛昭仪身边。”
“宫中有此歹毒之辈,奴婢等人不得不惧,故来禀报圣上,祈请裁断。”
越荷亦在此时缓缓开口:“圣上。”
她恳切道:“洛昭仪将白术留在身边,兴许是为了怀念贤德贵妃。但是白术实为白家之人,乃前白贵姬的钉子,并不可靠。”
“如今白贵姬虽死,谁知道,这婢女会否继续做出些什么来?”
“她又是洛昭仪的贴身婢女,并非毫无机会!洛昭仪白白受其蒙骗多年,必须要有个交代。”
越荷依然没有一句指责洛微言的话,只是说她受到了蒙骗。
江承光的指头一点点捏紧了,豆绿所言严丝合缝,交上来的证据也是详实,绝非谎言。
而他此刻的愤怒,不仅是因为后宫中竟还藏了这样一枚暗子,始终没有发现。更是因为……
那又是一桩,李月河所遭受,而他没有发现的苦难。
白贵姬给月河下毒不成,被苏合真及时阻拦。待到月河身死后,他勃然大怒,但凡对月河出手过的,无论成功与否,都一齐黜落发作。
可如果让他遗漏了一个人……
江承光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了疑心。
不错,越荷仅是指控了白术,而没有控告洛微言,但洛微言在这件事中,当真是全然无辜的吗?瑞香原本姓白,而到了她身边后,又改回白姓。
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而就在这一刻,赵忠福近前,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
江承光微微一愣:“传罢。”
越荷侍立一旁,须臾,果然听见内监通传:
“洛昭仪到——”
洛微言,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前来自辩了。
越荷神色淡淡,望着前世的仇敌,一步一步自殿外走来。
她拖着长长的裙踞,并不奢华,却也庄重清丽。耳边垂挂明珠,鬓发簪插绢花,流苏轻轻摇曳。洛微言看也不看她,步步向前,拜倒在江承光膝下。
“臣妾洛微言,给圣上请安。不知何事得罪两位姐妹,听闻竟是状告到了圣上面前。”
“微言心中惶恐,特来请罪,却也要斗胆为自己辩驳一番。”
江承光语气只是淡淡:“哦?看来你是知晓,她们诉你什么罪了?”
“臣妾略有猜测。”洛微言深吸一口气,甘草与白术垂首跪在她身后,“无非又是臣妾这婢女的来历,或要胡沁些臣妾谋害贤德贵妃的瞎话……”
她目露伤感:“臣妾服侍圣上多年,圣上素来也是知道臣妾的,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呢?且白术之来历,臣妾私下已尽告于圣上——”
“当真尽告了么?”江承光忽然问。
洛微言一愣:“臣妾着实不知……”
“好。”江承光极冷静地道,“你不知她们控告了什么,只得胡乱猜测——”
“那么现在,朕便告知于你。”
他的语气兴许使洛微言感到了不安,但后者仍努力挺直了脊背。
“第一桩,薛贵姬控告,你谋害思贵妃。且有人看到了你的婢女白术,言语胁迫冯婕妤,且逼其服药。”
“第二桩,理妃控告,你的婢女白术,原名白霜儿,乃先白贵姬之族妹。理妃担心白霜儿潜伏在你身边,对你不利,这才特特告知了朕。”
洛微言的脸先是错愕,旋即瞳孔微微张开。
江承光的脸犹然藏在阴影之中。但从听到他开口起,越荷心中便是一定。
洛微言已然张口要辩,但无论她能说出些什么。
——越荷都知道,对方这次,绝对无法轻易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