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那碗落胎药,还是温热的。
……
后来,云舒窈恢复了一切待遇,甚至比从前更好。
但太子再也没有招幸他,在登基之后也没有。
她曾经怀孕又流产的消息,也被瞒得死死的。谁都不知道她和太子有过那样一个孩子。
众人听到的只是,太子有一位云侧妃十分忠贞,在雷雨夜挡在了太子身前。为此被刺客重伤,几个月不能下床,并且留下了疾病。
人们交口称赞,却不知云舒窈那日醒来,是多么绝望。
而她的绝望并没有停止,对她的舍身相救,太子是感动的,但他更加无法面对舒窈。
如果刺客再晚进来一刻,也许他会亲手灌她那碗药……
如果她当时愣住了,没有扑上来,也许他会抓着她的身体为自己抵挡利剑……
而这些事情,云舒窈都知道。
所以,太子再也没有办法去见她。他给云舒窈好的待遇,许诺会补给她一个孩子。
但他自己受到的打击和失望——被迫在这种时候认清自己,让江承光如此难堪。
他也无法再去克制,之后的几年内,他非常地宠爱李贵妃。
后来,身份低微却美貌无比的贺嫔怀孕了。
江承光素来知道她有志气,也为了孩子忧虑,便和她商量着,将这一胎记到云舒窈的名下。这样孩子便是清白的出身,便不会受她罪臣之女身份的连累。
贺秋君答应了。
她相信云舒窈的身世比自己清白,相信皇帝的愧疚或多或少会对自己的孩子有益。
于是,在贺秋君怀孕后,云舒窈也公布了怀孕。
并且,两人的“孩子”一死一生。
贺秋君的孩子成了云舒窈的,这便是大皇子江惟馨了。
然而如今,被揭开的往事,却成了所有人的痛。
越荷回忆起大皇子的身世、云舒窈的过去……
她并不觉得江承光如今偏宠喜鹊儿,使她多么高兴。
反而越是从情感中抽身,就越能察觉到,这个男人骨子里是多么寒凉。
他爱的也未必是李月河,他只在乎自己罢了。
……
李伯欣回到府中,便听到消息,说是傅公子携妻来看望李夫人。
他恍惚了一瞬,才想起来是自己养过的、那个名叫傅北的小子。
心中已有所察,果然来到正厅,便见傅北在等他。
“不是说来看望你伯母?”李伯欣语带嘲讽,他屏退左右,“又想说什么事。”
“李伯父。”傅北拱手一礼,“小侄的内人正在照看伯母,小侄想见伯父,确有要事。”
“镇国公的女儿?你们处得倒不错。”
李伯欣一边拿起茶盏,一边大大咧咧坐下:“不过你也小心点,皇帝始终防着你呢。”
傅北身份尴尬,如今在京中,无官无爵。他是不能和任何朝臣往来的,否则不单自己受到猜忌,还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只是李伯欣素来不在意此事,李夫人又对他有养育之恩。
探访病中的伯母,总算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理由了。
而傅北能有此机会见到李伯欣,实为不易。
他必须设法说服对方,放弃那个可怕的念头。
“请伯父不要开玩笑了。”傅北正色道,“小侄与金姑娘,从来以礼相待。”
他微露黯然之色:“伯父或许忘了月儿,但小侄从来不忘。”
傅北的心思,知道的人不多。苏合真是一个,李伯欣又是一个。
他却冷笑起来:“我的女儿,我怎么做,需要你教训我么?你小子心气愈衰,再看不到当年的志向——后面的话也不用说了,自古以来,能被使者几句话说服的国君,都是心中早有悔意!”
李伯欣脸色傲然:“我岂会怕么?”
“纵然李伯父不怜惜月儿,可是玉河、不疑还有李伯母,乃至李氏族人,李伯父真的丝毫不在意吗?您这是拖着他们赴深渊。”傅北抬高了嗓音,“还有天下的百姓……”
“您当年起兵反陈,横扫天下,誓要还百姓太平。可如今,难道都忘了么!”
“傅北,你如今愈发学得冠冕堂皇起来了!”李伯欣将茶盏拂落于地,“当年要还天下太平是真的,如今不能忍受也是真的!”
“一时有一时的心愿。莫非婴儿渴奶,一生便能只靠ru|汁求得满足么!”
傅北情知,到了如此地步,李伯欣绝非自己三言两语能够说服。
可是想到深宫里的越荷,想到如今她正受着何等煎熬……
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多做些什么。
“不提月儿。”越荷的来历是最大的秘密,不得到对方同意,自己不能贸然公开,何况手头也无证据,说出来只会被对方当成失心疯,“就说苏伯父罢。”
“他也要你劝我么?”李伯欣嗤笑,“月儿的账我还没同他女儿算过。”
苏修古与李伯欣早年曾是一对好友,后来夏朝建立,两人俱是功臣。为了防止文武结交、惹皇帝忌惮,便假意决裂,这些年也少有往来。
但实则,心中仍有一份相惜之意。只是李月河之死,终究给他们的关系造成了些裂痕。
——兹事体大,苏合真绝不肯向父亲吐露。
而苏修古虽然对女儿的性情品德有所了解,坚信另有内情,却无法以此来说服李伯欣。
两人在朝堂之外,确实有好些年,不曾真正交谈过了。
不止傅北。李伯欣如今的变化,也让苏修古,感受到了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