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样貌与前世有异,还是换件衣裳再去。这裙裳是我让人做的,我记得你从前喜欢着青色裙子,领口拥牡丹的。制式不可能完全相似,但粗略一瞧极像。”
越荷心中感念,亦知时间极紧,待傅北掩门而出便立即更衣。
桌案上置了一面铜镜,应是让她打理自己的。
她换了那条淡青色的裙子,果然如傅北所言,式样颇为熟悉。又用金钗挽起头发,这是她前几年让匠人做的款式,当时也只是思念母亲,不料今日真能用上。
对着镜子一照,那陌生美丽的面容上,眼神却是苍老的。
她踱步至推门前,有些踌躇地敲了两下:“我好了。”
那门便被推开了,傅北望着她,神情有一闪而过的温暖怀念。
他亦换了身衣袍,算是匆匆洗尘,道:“那我们这便出发了。”
……
他们坐着轿子到了成国公府。
不知傅北是怎么安排的,那轿子竟然没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进了那高大华丽的门户。越荷在轿帘的拂动之间,倏尔望见相隔多年的旧时景象。紧紧攥住手指才忍住没有失态。
她双手搭于膝上,浑身僵硬发冷。
傅北应是看出了她的不安,临下去前安慰道:“伯父伯母定能认出你的,别想太多。待叙话过了,仍从我府上设法回宫。届时你便是想见金姑娘,也能安排的。”
越荷“嗯”了一声,脸色愈发苍白。
两人不再多话,傅北将幕篱递给她,一前一后下了轿子。
她踏在了阔别十五年的家的土地上,浑身忽然一轻,好似得到什么慰藉。
但隔着白纱也只来得及匆匆打量一眼,傅北与管家略说几句,将她带到屋内:“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请李夫人过来。”
纵然知道此刻说已无什么意义,越荷仍道:“万事小心。”
傅北向她略一点头。
越荷目送傅北疾步离去,有些脱力地倚在雕窗边,紧紧攥住了胸口挂着的小铜马。
……
“阿北,你要带我见什么人呐。”
李夫人已快五十岁了。
近些时日,她为小女儿之死悲痛至极,与丈夫更是大吵一架。虽然人前还强撑着,整个人却迅速憔悴。如非是她看着长大的傅北来请,她是根本没心思见什么贵人的。
现下,连搀扶李夫人的婢女都投来了不赞同的目光。
傅北只道:“是极重要的人,对我与伯母都是。”
李夫人宽容了他的隐瞒。几人无声走着。
成国公府内气氛极其压抑。
被催垮了精神气的女主人、愈发暴躁的国公、谨言慎行的仆妇,还有守着角门的残疾兵士……
但在那间院落外,牡丹花圃搭了竹棚,护着花王根苗。
一切宛如昨日,十五年来丝毫不变。
李夫人的眼眶微微湿润,却已停下脚步,责备地看向傅北:“你怎能将人带到这里来?”
傅北心下愧疚,只道:“夫人随我来了便知。”
李夫人又看了他好几眼,才沉痛而蹒跚地迈开脚步。
两人走进了这座已封存多年的院落,是贤德贵妃李月河出嫁前的居所。
……
是母亲的声音,她正与傅北说话,后者要将婢女留在外面。
越荷匆忙离开门扇,背身揩泪,又深吸几口气,才勉强扬着嘴角转了过来。
此时“吱呀”一声,门已开了。
她还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眼中已经模糊了两道身影。傅北搀扶着李夫人进来,那扇门在他们背后合上。越荷想要举步上前,却又踌躇地迈了两步便顿住。
只强撑着,声音几乎是哽咽道:“拜见成国公夫人,我冒昧了。”
她看不清李夫人的神情——后者几乎是张开了嘴,震惊万分的。
李夫人虽不喜女儿故居被用来与“贵人”会面,但行至门口时,心中的些许迁怒已完全消失。甚至,自从不疑、玉河相继传来坏消息,恹然的心脏,狂烈地跳动起来。
就像那扇门的背后,有什么在吸引着她一样。
当看见那青裙女子的背影时,已有强烈的痛苦击中了她的心。而待到那女子转过身来,李夫人更是无法抑制住强烈的呼吸……她,像是看到了月河!
可是不像,根本不像。她的眼皮都在颤抖,细细打量那女子。理智正警告不要怀有任何希望。
她虽老迈了,眼睛还算好使——
那个女子颇为年轻美丽,是苍白的脸色也遮不住的。
眉毛细淡,嘴唇小巧,可称一声天姿国色,却偏偏清瘦得很,使她看了便难过。隐隐觉得,这样光耀般的容颜,应该合上的是丰润肌骨、豪美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