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虽然开了空调,可李晓梦还是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怎么也不能安心。
“咦哟——山上采花忙哟——小妹把花戴哦——”
一阵熟悉的歌声在耳边响起,李晓梦下意识嗅了嗅,夹带着空调冷风的空气里带着一丝花露水和香皂的味道。
这味道,充斥着李晓梦的童年时光。
通过这个味道,好像勾起了那片泛黄的记忆。
小时候,妈妈很忙。忙着上课,忙着补课。
爸爸去世后,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了妈妈一个人身上。
奶奶和妈妈的关系不好。
妈妈觉得是奶奶从前的生活习惯不好,这才让爸爸染上了胃癌。
奶奶觉得,是妈妈在爸爸患病后一直诉苦,还打算卖了房子给爸爸治病,吓得爸爸根本不敢治疗,病情迅速恶化,都来不及准备化疗就撒手人寰。
在李晓梦的童年,她总是要做各种选择,选择妈妈或者选择奶奶。
她像是拔河比赛中系在绳子上的红领巾,被两边拉拽着不放。
李晓梦厌烦过,但给她买小裙子、文具盒、头花的是妈妈。带着她洗澡、给她做饭、在家陪着她照顾她的是奶奶。
她们互相不满,但又一致的爱着她。
很长一段时间李晓梦都很讨厌那个家。
她小时候不懂什么是死亡,爸爸的离开在李晓梦的心里没有留下太深刻的痕迹。
直到奶奶的去世,李晓梦才清楚的意识到。
死亡,就是你再也不能触碰到这个人,感受她的温度,嗅到她的气息,拉着她粗糙的手说日常遇到的事情。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晓梦在怀着对奶奶的愧疚和怀念时,慢慢与妈妈修复关系。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听见奶奶的声音,听见奶奶唱歌,以及闻到奶奶身上的香气。
李晓梦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真实,但她不想睁眼,也不愿意醒来。
奶奶唱的山歌中好像拥有这世上最淳朴的安抚力量。
李晓梦感觉到那股燥热的郁气渐渐散开,她躺在病床上,眉头舒展,仿佛做着最甜美的梦。
寻着乡音的哼唱,找到最安心的依靠。
——
容鹤归不知道云和月是怎么报仇的。
有阿大做指导,她也不担心云和月吃亏。
看着电脑上姜星谋传送来的资料和图片,她窝在露台的吊篮里无奈道:“一个晚上连着开两次鬼门,也不知道鬼差会不会被我气死。”
咬着一根老冰棍,容鹤归抱着笔记本电脑敲响次卧房门。
云和月身上的鬼气更为凝实,比起刚从古宅出来的状态,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刚刚姜星谋发来的,除了找到你家的房契之外,还有一封信。”容鹤归把电脑放在桌上后,叫上阿大一同离开,把次卧留给了云和月。
姜日曜送来的那个文件袋里不仅有云家的房契和地契,还有一封信。
那封信是云和月的大师兄所写,时间太长,上面的字迹模糊许多,但隐约可以分辨出内容。
当年几位师兄投军,云和月不仅把家里能带走的钱财都交托了给师兄们,只留下了自己日常需要用的,以及戏服之外,连带着古宅的房契都一并交给了师兄,让他们在必要时候将古宅卖了换钱,只要提前跟她说一声,有时间找个落脚地就好。
只是那几位师兄早就商量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卖了班主给小师妹置办的宅子。试图将班主和师父留给小师妹最后的念想保存好。
这封信写于建国前夕,是那位独臂将军将房契寄回,并询问师妹是否愿意去首都生活,若是成亲也能带上一家老小,他都会安排好。
容鹤归看到那封信落款的日期,不免为云和月以及那位独臂将军可惜。
师兄寄信的时候,云和月早已死去多年,古宅也已经荒废,信自然送不到,只能寄回。
可这一来一回,加上中间拖延的时间,等信送回首都,大师兄已经死了。
这封信变成了无主之物。
意外没有被销毁,而是在各地辗转。日子一长,信件和房契竟然还成为了怀旧的老物件,被人收藏起来。
隔着房门,容鹤归和阿大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悲戚的哭声。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这八个字在漫漫长河中造成多少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