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
戴耳机的金毛年轻人,跟在南栀三人后面上车。
南栀赶紧扶着栏杆让开。
她走近坐车窗的乘客,闻到的臭味更浓一点。
像死老鼠的臭味渗透乘客的衣服,扑面而来。
强子钻到最后一排,被瞿锦司强行抓出来。
“汪!汪!汪!”
“不是吧,狗还能上车?”坐车窗旁的金毛年轻人朝司机大喊:“师傅,公交车里有狗,能不能先赶它下去?”
南栀趁机附和:“师傅,这是我们的狗,它误上公交车,能不能停车让我们带它下去?”
“汪!汪!汪!”
然而,司机一声不吭地行驶,其他乘客也无动于衷。
金毛年轻人觉得不对劲。“师傅?狗不能上车啊!”
躁动的强子被瞿锦司抓住,一边扭来扭去,一边狗吠,惹人心烦。
但除了金毛年轻人,其他乘客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对烦人的狗叫沉默置之,漠不关心这些人的动静。
原本心烦的金毛年轻人,心尖蒙上一股寒意。
“不对劲,我们先坐好。”张零悄声提议。
没法下车,三人一狗只好到没人的最后一排就坐。南栀坐在车窗旁,张零坐在她和瞿锦司之间。
“你有没有带má • zuì针?给它一针安静下来。”张零冷冷地俯视挣扎的强子,眼风像锐利的刀尖,不停刮过它的皮肤。
它猛然瑟缩,别开视线不敢与张零对视。
“没带,走得急。”
似乎听懂瞿锦司的话,强子又剧烈挣扎。
“我有办法让它安静。”南栀盯着强子,无声无息地入侵它的精神世界。
不一会儿,它睡着了。
瞿锦司的错愕在眼底掠过。“你做了什么?”
“让它做个美梦。”
这时,坐在后门对面的金毛年轻人,抱着背囊来到倒数第二排。“你们好,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辆末班车很奇怪?有股臭味?”
南栀诧异:“这是末班车?”
“是啊。”年轻人恍然大悟。“你们顾着抓狗,没注意到吧,这是303路末班车。我叫陈俊华,你们呢?”
“南栀。”
“姓张。”
“姓瞿。”
陈俊华一噎,腹诽两个男的太吊。“你们听说过,这两个月出现的末班车怪谈吗?”
张零和瞿锦司沉默摇头,惜字如金。
南栀则点头,“我稍微听说过,你具体说说?”
他来了精神,抱紧背囊压低声线:“有人上了303路末班车后失踪,现在还没找回来。也有人看见,有些流浪猫狗也会上303路末班车。”
“没有一个乘客成功下车吗?”
“没!你说奇怪不奇怪?警方调取这条线路上的监控查看,硬是没有发现有乘客下车。我叔叔是警员,他偷偷给我说的。可惜我今天聚会晚了,为了省打车的钱才乘公交车,要是这辆是……要倒大霉了,早知道就不嫌他们啰嗦了……”
张零抓紧前座的靠背,胳膊有意无意隔开聊天的两人。“公交车到站有没有停靠?”
“有。最奇怪的地方就是这,公交车在车站停下却没有乘客下车,只有个别上车的市民或者流浪猫狗,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在到站前已经……”
陈俊华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瞿锦司环顾集中靠前坐的其他乘客,话音冷淡。“下一个站什么时候到?”
陈俊华仔细辨认车窗外面的建筑物。“绕过中心公园了,还有一段路就到下个站,大概四、五分钟吧,前面的交通灯贼多。”
“我们准备下车。”
公交车安静行驶,车内只听见车窗振动与发动机运作的声响。
其他乘客集中坐在车中段的单人座,有一个坐在驾驶舱背后的横排椅上。
他们有男有女,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一共五个。
南栀审视每一道背影,没看见淡蓝色的阴气。
她决定使用集美相机的“怀旧”滤镜,给他们拍照。
照片泛黄,显得他们的背影深沉,有些别扭。
说不出哪里别扭。
南栀对比照片中的乘客与现实中的,发现照片中的背影有些拉宽。
什么意思?
“快到站了。”陈俊华忽而回头提醒,把背囊背在胸前。
“准备下车。”瞿锦司隔着张零看向南栀,单手抱起睡着的强子,扶稳座椅到后门旁边。
其余三人一前一后,围绕后门等下车。
臭味充斥车厢,很浓。
空气中的每个分子都沾了臭味。
沐浴灯光的站台就在前方,南栀侧头偷窥乘客们的双脚。
脚跟着地,果然不是鬼。
这时公交车减速,缓缓靠近空无一人的公交站。
嚓——
前车门开启,后门却紧闭。
“师傅,麻烦开后门,我们要下车。”
驾驶舱的司机没有回应,后门也没有开启。
陈俊华心里发毛,愈发认为公交车就是怪谈。
南栀提议:“我们到前门下车。”
四人越过一动不动的乘客,越过横排椅到前车门。
南栀瞥见,横排椅上的女乘客,露出怨恨的目光盯来。
而车窗上,映出她背后的男乘客也转头看来,朝他们之中的某个人露出愤恨的眼神。
与此同时,为首的瞿锦司蓦然驻足。
带着腐朽气味的寒意钻进车厢,比死老鼠的臭味更甚。阴冷、干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全身的毛孔结霜了般。
走在第二个的陈俊华也没敢动,嘴皮颤抖喊不出声。
南栀和张零走在他们后面,更看不见车门外的情形。
“前门禁止下车。”
背后的驾驶舱响起司机低沉的警告。
“回去。”
“回去……”陈俊华颤声重复瞿锦司的指令。
这种阴气,非鬼魂莫属。
南栀和张零马上折回,这才注意到靠窗坐的乘客面容呆滞,肤色惨白。
要不是卧蚕的阴影黑成一团,南栀以为他们是陪葬的纸扎人。
这时,他们齐刷刷地投来目光。
冰冷,恶毒,怨恨。
而陈俊华与瞿锦司,白着脸回头,大步流星。
横排椅上的女乘客,狠瞪走回后排的他们。
阴冷的寒意贴背,发怵的南栀跑回最后一排的靠窗位,抓紧前座的靠背。
前车门探进红艳艳的东西,她和陈俊华咬紧牙。
上车的似乎是个女人,盖着古代结婚用的红方巾,血色光泽刺目。
她僵硬地拾级上车,露出金线刺绣的小凤仙婚服,艳红的高跟鞋布满深褐色的污渍。
南栀多希望那乘客玩Cosplay而已。
眼看红衣新娘朝车厢走来,陈俊华抱紧背囊,祈祷她不要到这边坐。
笃,笃,笃。
好巧不巧,红衣新娘约过中段的靠窗座位。
前车门关闭,公交车再次行驶,斩断他们下车的希望。
红衣新娘越过后门,在双人座的第一排坐下。
她每走一步,留下一个血色鞋印。
而她鲜血般的红背影背向他们。
往后想下车就得经过她的旁边。
“厉鬼而已,为什么不灭了她然后下车?”张零气定神闲地观察红衣新娘的阴气。
陈俊华回头,露出比哭难看的笑容。“兄弟,车门外面不是公交站。”
“不是公交站?”
瞿锦司尽量冷静下来。“从车窗望外面,是公交站。但从车门望去,是陌生、破烂的老宅子,老宅子四周是荒山野岭。”
南栀和张零难以置信。
“是啊,要是下车更不知道怎么办。”
“那个新娘子从老宅子走出来上车吗?”
“我们到前车门的时候,她已经走到门外。”
南栀拿起手机上网查询,不料脸蛋被屏幕的光芒照成惨白。“没信号。咒域内才会没信号吧?”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急忙检查自己的手机。
“麻了,我也没信号。”陈俊华急得满头大汗。
“移动的咒域,闻所未闻。”瞿锦司怔怔地喃喃自语。
张零收好手机,问陈俊华:“你经常坐303公交车吗?”
“每天坐回家。”
“还有多少个站到终点站?”
“呃……五个。”他拍额头,“到终点站准能下车。”
张零紧盯其他乘客。“前提是活到终点站。你们看那个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靠窗的单人座,中年男人突然扶着栏杆站起。他扭头看来,扬起嘴角,拉出脸庞的褶皱。
他居然朝这边走来。
陈俊华的邻座是空的,他才意识到可能与鬼怪同座,急忙用背囊占领邻座。
幸好中年男人不是奔他来,强行越过红衣新娘,坐在她旁边的里侧座位。
接着,中年男人揽着红衣新娘的肩膀。
南栀和陈俊华吸一口臭烘烘的凉气。
红衣新娘的背影抽搐不已,猩红的长指甲抓向中年男人。
哪知他一把拉红衣新娘到怀里。
“靠,他要干嘛?”
南栀则斜睨车窗的倒影,冷汗划过眼角。
红衣新娘的身体不停往中年男人的怀里塞。
“他是怪……”
末了,红衣新娘消失在车厢内。
车厢安静得诡异。
陈俊华浑身不自在,倒不是因为车上有怪物而不自在——是害怕才对,而是因为他觉得邻座有人。
邻座放着他的背囊,哪有人。
他蓦然一惊。
红衣新娘消失了,车内刺骨的阴气没散。
他大气不敢出,人中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瞥见。
邻座的底部,有一双砍断的脚。
流出的血把高跟鞋染成鲜红。
“啊……”他慌忙捂紧嘴巴。
断脚的鞋尖立刻朝向他。
与此同时,篮球大的青凤蝶飞过来,停在骨肉相连的断口上吸食,津津有味。
好恶心!陈俊华差点两眼一黑。
南栀没看到恶心的一幕,正疑惑小蝶为什么央求着出来吃夜宵。
车速减缓。
即将抵达下一个车站。
这一次,他们在车窗外看见流浪猫狗在站台等车,然后一只坡脚的猫首先上车。
他们意识到下车的机会来了。
“禁止在前门下车。”帽子半挡脸的司机,再次沉声警告。
前车门外面,是亮着广告灯箱的公交站。
瘦弱、脏兮兮的流浪狗跑上公交车的台阶,堵住前车门。
“乘客要下车,你好歹打开后门吧。”南栀窝火。
“禁止在前门下车。”
“你是司机,哪有不让乘客下车的道理?”
“禁止在前门下车!”
有理说不通,抱紧强子的瞿锦司强行冲下车。
“汪汪汪!”台阶上的流浪狗朝瞿锦司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