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得到答案,宗叡平静地发觉,自己竟然半点不觉得意外。
他这副样子,倒让司誉又忐忑了起来,一边走近一边问:“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我。”
宗叡垂下眼,继续落笔,口中回答:“你在休息。”
司誉“唔”了声,“倒也是……你在写什么?”
宗叡回答:“《上林赋》。”说着,恰好一页写完。他将宣纸放去一边晾干,自己抽来新的纸张。
司誉看着这一幕,眼神更加复杂。
他却不知道,自己神色的变化已经被宗叡收入眼中。
受书法喜好的影响,宗叡有时会去平城有名的书画一条街逛。大多是为了买笔墨纸砚,偶尔也会从中淘到一些合眼缘的东西。
桌旁博古架上的八卦镜就是其一。他买这玩意儿回来,并不为风水讲究。只是觉得架子有些空,放个镜子刚好。
现在,当了数年装饰品的镜子头次被用到。司誉只当宗叡还在翻找合适的宣纸,完全没有留意对方透过镜子落在自己面上的目光。
“又是《上林赋》,”司誉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喜欢写这个。”
宗叡神色没什么变化,唯独嗓音里多出笑意,说:“怎么突然感叹起来了?像多久没见过我似的。”
司誉连忙说:“怎么可能,咱们天天见呢。”
宗叡:“也是——你替我请了多久假?”
话题跳得太快,司誉微微一愣,回答:“一个月。”
宗叡终于皱眉。
前面司誉进书房时,他原先想直接问医院证明的事。可真正开口前,宗叡鬼使神差地想记起上个周日。
司誉说他车祸,自己因对方的态度有所怀疑。可还没来得及问,人就直接晕了过去。
现在,男友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宗叡虽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邪门,自己开口便要再晕一次。可细想自己两次醒来的经历,完全不符合二人生活习惯的床品、纸页上多出来的批文、邻居们在群里的关于口口声声都是“朕”“刁民”的怪人的讨论,都让宗叡有种奇怪感觉。
他扪心自问:“好,我出车祸、脑子出了问题,神志不清之下说了奇怪的话。可为什么是让人朝我行礼?‘我’以为自己是个皇帝吗?”
自认“皇帝”就算了,还有精力和男友共度良宵。
司誉呢,明知道自己“车祸”“神志不清”,也不阻止他做那事?——哦,自己没有明显外伤,就算真和他做了什么,也不会影响身体健康,司誉或许觉得没必要。
道理是这个道理,感情上,宗叡还是觉得情形诡异。
再想想司誉前面坚决强调“没有外人”的样子,宗叡舌尖抵着上颚,咽下自己真正的问题,接着“请假”的话题说了下去。
口吻很随意,问:“一个月也太久了,院里给批吗?”
说这句的时候,他“终于”找到宣纸,回头面向司誉。
两人实现相对,司誉看起来比镜子里的样子镇定许多,回答:“当然批,你情况特殊嘛。我也问了,说是你带的那几门课该调的调,该让其他老师代的给其他老师代。就是你回去之后,可能要请代课的同事吃顿饭。”
宗叡笑了下,说:“对,是得请客。不过我感觉自己恢复得还不错,”这是实话,除了之前的昏迷、失忆,他身上没什么痛感,思绪也很清晰,“说不定能提前回去上课。”
“不行!”司誉直接出口反对。话说了,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解释,“医生当时说得很严重。你现在看起来是还行,但我担心……”
宗叡不动声色:“很‘严重’吗?”
“是。”司誉点头,接着主动道:“我去取当时你拍的片子,等等。”
说完便转头出了书房。听动静,是去卧室。
留下宗叡怔忡,想:“难道真是我想多了?”他刚才可是连“身体里还有另一个意识”都琢磨出来了,可看司誉此刻的坦荡,前面的昏迷只是意外,余下的更是自己思虑太重。
没一会儿,司誉果然拎着一个装了X光片的袋子过来,同时拿来的还有宗叡一直没找到的诊断证明。
他不是医生,这会儿自然直接拿上诊断证明看,果然在上面见到了“间歇性失忆”的字眼。再往下,还有“建议休息一个月”的医嘱。
司誉担忧地看着他,小声道:“叡哥,你不知道我当时接到消息有多害怕。现在你看起来是好了,可记忆还是时断时续的。还是暂时别回去上班了,要是路上忘了自己是谁,我可怎么找你啊!”
心里则道:“统统,你这不是能拿出来一整套医院材料吗?怎么叡哥上次醒的时候不拿,吓得我……”
思绪未落,就有一道机械的声音在司誉意识里回答:“系统偶尔也会出现计算失误。”
司誉抱怨:“我总觉得做完‘最终任务’回来之后,你没前面那么智能了。”
机械声音:“……”
司誉等了片刻,没得到来自系统的回应。他愈是苦恼,只好继续小心翼翼地看着宗叡。
半晌,听对方说:“好。”
有了医院证明,宗叡便不意外自己能请下假。既然医生都说了,自己自然还是遵循医嘱。
“我刚刚看了群,”他心头紧绷的弦松了下来,还有对眼下情形的担忧,却到底没再怀疑什么,随意道:“既然你之前没给爸妈说,之后就也别说了吧,省的他们担心。”
司誉眨眨眼,点头:“好。”
宗叡又说:“还有,物业群里……”迟疑片刻,想到邻居们的讨论,到底有些难以启齿,“那个自称‘朕’的人,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