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一开始,为什么没去找对方的原因。
倒是,沈怀山看到这个名字,像是想到了什么,“调令就是李德福来签的。”
他若是批准了,他们这边也就顺利了。
他们家现在就差一个调令了。
这话一说,给沈美云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她当即就下了决定。、
不管人固执不固执,认死理不认死理。
“我去找下对方,不管成不成,先找了在说。”
万一走狗屎运了呢。
对方就同意签了调令了。
只是,沈美云明白,这比中彩票还难啊。
陈秋荷想了想,洗干净了了手,“要不我去吧。”
她到底是大人,美云还是个孩子。
这么大的事情,让一个孩子出头,她还怎么当母亲啊!
沈美云摇头,“算了,妈,你在家照顾爸和绵绵。”
家里也走不开人。
陈秋荷也没在和闺女争,便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快些把饭做好,你多少吃一点在出门。”
沈美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陈秋荷的厨艺极好,收拾了沈美云带回来的吃食。
切了几片五花肉,用来熬制猪油,炒了酸菜和鱼骨头。
待炒好后,又加了水,单独熬制起来,酸菜要多熬制一会,这样酸味才能够入味。
猪油熬汤很快汤汁儿就成了奶白色。
那厢,沈美云也用了家里的小铁锅,烧了一些热油进去。
看到沈美云倒油瓶的架势。
陈秋荷忍不住眉心一跳,心疼道,“这也太多了。”
美云这一下子,倒了他们家十天半个月的用油了。
要知道,油这玩意儿都是限量的。哪怕是她和怀山两人都是拿工资的,每个月也就那半斤油票。
用完了,后半个月就等着吃干的吧。
沈美云头都没抬,“我有,管够。”
她可是囤了几百上千壶油的,把油当水喝,都是够的。
听到这,陈秋荷不说话了。
沈怀山看着女儿的动作,朝着她宽慰道,“油用完了也好,免得我们以后都不在家,便宜给了别人。”
陈秋荷忍不住想,女儿可以带走啊。
明明,怀山就是宠女儿无度。反正在他眼里,女儿美云做什么都是对的。
如果不对,请参考第一条。
陈秋荷忍不住呵呵了两声,转头不去看了,看的她心疼。
太心疼了。
那边,沈美云待油烧到滚烫后,加了干辣椒和葱段,干煸出味后,这才加入了一小撮干花椒。
待油锅冒烟后,便淋起锅淋在新鲜的鱼片上面,刺啦一声的油爆声传来。
新鲜的鱼片从透明色变成了ru白色,并开始打卷儿起来。
随即,连带着空气中也多了酸菜鱼汤的香味。
陈秋荷又忍不住走过来,好奇地问,“这样鱼片能熟透吗?”
沈美云点了点头,夹了一块递给她,“妈,您尝尝。”
这鱼片被热油淋过,鲜嫩可口,好吃的让人忍不住眯着眼。
陈秋荷,“好吃。”
她第一反应,夹了一块喂到女儿嘴里。
让沈美云也吃。
沈美云尝了下,味道不错,又给绵绵夹了一块,不过,绵绵吃的那个,是用白开水涮掉了辣味和麻味。
就这,绵绵还在吐着小舌头,喊辣,可是又想吃。
就这样,一家人围在煤炉子坐着。沈怀山吃着闺女做的酸菜鱼忍不住骄傲道,“我闺女真厉害,都会做酸菜鱼了。”听他的口气的,仿佛沈美云多了不起一样。
沈美云哭笑不得,她就着酸菜鱼汤泡饭,吃了一碗米饭,又吃了一个烙到金黄的玉米饼。
不得不说,她妈烙的玉米饼,也是一绝,吃饱喝足后。
沈美云转头又把陈秋荷,提前盛好的那一碗酸菜鱼。
端给了隔壁家的吴奶奶。
其实,大院里面不少人家,都闻到这个味了。
毕竟,院子就这么大,房子连着房子,谁家就是炒个肉,他们都能闻到。
更别说这种酸菜鱼了。
又酸又香又辣,那香味早已经传的满院子都是了。
不少人家里的大人孩子都跟着吸溜口水。
沈美云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邀请,“吴奶奶腿脚不便,我就单独给她送过来了。”
“张叔,李婶,胡婆婆,你们去我们家吧。”
“我妈做的酸菜鱼汤,虽然不多,但是一人喝上几口暖暖胃,还是可以的。”
这权当是谢了之前他们对自家的帮忙。
这话一落,大家忍不住眼睛一亮,这年头儿,家家户户都缺油水。
就算是吃不到鱼肉,喝一碗鱼汤也是好的。
于是,大家便不客气了,自带着碗筷,去了沈家。
见大家都进去了以后,沈美云端着碗,进了吴奶奶家里,和她说话。
“吴奶奶,你给我妈的纸条,我都看到了。”
吴奶奶摆手,“那就成。”
说完,她想了下,“李德福要是不见你,你就说,吴秀珠当年给他起的名不说,还给过他娘一碗饭,他要是还念着恩情,就多少帮衬着一次。”
“往后在也不去找他。”
这是用上一次的恩情,换这一次的调令。
从此两清。
这里面的含义,沈美云不是没听明白,她用力的眨眨眼,把自己的热泪逼了进去。
“吴奶奶,谢谢您啊。”
人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是实话。
他们家落难了,知根知底的血缘亲情,反而没有这些邻居靠谱。
吴奶奶摆手,“不值当谢的,我孤寡老人一人住着,早些年摔在公厕儿,要不是你妈看到了,喊你爸给我送到医院治病,我哪还有今天?”
说实在话,沈院长和陈老师两口子,都是厚道人。
大院儿里面住着的,不少人家都受过他们家恩惠。
只是,她这个老太婆子受到的恩惠最大。
说到这。
吴奶奶拉着沈美云的手,语重心长道,“美云丫头,你加油啊。”
“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很难想象,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这么跟自己说话。
沈美云只觉得心里都跟着涨的热乎乎的,只觉得多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来。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告别了吴奶奶后。
沈美云拿着地址,出了玉桥胡同,搭了街边的三路电车,她直奔西直门临街胡同的办公室。
去找李德福。
不管今天如何,她是一定要把调令给弄到手的!
*
季长峥到玉桥胡同的时候,觉得有些熟悉,这不是早上他们才在这胡同门口,买的那个早点吗?
这还真是巧了。
想到这里。
他整理了下衣领子,和周围人打听了沈家的住处。
只是,他一打听沈美云三个字的时候,顿时得到了那邻居的警惕。
“你是谁?”
早上的时候,许东升来沈家闹的沸沸扬扬的,最后被大杂院的人给齐心协力的打了出去。
这事早在一上午的功夫,就传遍了整条胡同了。
季长峥没想到,自己长了这么一张正义好人脸。
竟然会被盘问。
他深吸一口气,解释,“我是特殊办公室的,特意来找沈怀山和陈秋荷同志,来给他们——”
送调令。
三个字还没说完。
面前这大妈就尖着嗓音大叫起来,“坏人又来找沈院长了,快让院子的人都出来。”
“把他打出去!”
这一嗓子吼的。
在沈家吃酸菜鱼汤的邻居们,顿时丢下碗筷,抄起家伙,就跟着冲了出去。
“哪呢?哪呢?”
“坏人在哪呢?”
“他们是不是还没被我们院子的人给打够?”
“还是想挨打是不是?”
季长峥看着眼前,多出来十几号,抄着家伙的人,表情凝滞。
天杀的!
许东升到底在这大杂院,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十分钟后。
绵绵一声警察爸爸,解救了即将被大杂院邻居围攻的季长峥。
季长峥坐在沈家屋内,闻着那屋内香喷喷的酸菜鱼,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说,你给我们送调令的?”
沈怀山望着面前英俊挺括,气质出众的年轻人。
如是问道。
季长峥嗯了一声,注意力这从钢精锅里面的酸菜鱼上,移开目光,咕嘟咕嘟冒泡的酸菜鱼汤,被熬成奶白色。
味道应该很不错?
毕竟,鱼肉细嫩,还有花椒和辣椒,吃起来鲜滑的同时,应该又麻又辣。
极好上口的。
他不确定地想。
在听到沈怀山的问话后,季长峥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睫,从衣服内衬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褐色的信封。
不得不说,这信封被保管的极好,哪怕是从兜里面拿出来。
也不见一丝褶皱子。
季长峥把信封递过去,“您可以看看。”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剑眉浓烈,一双桃花眼潋滟,眼尾开阔而上挑,鼻梁高挺,人中清晰,薄唇紧抿。
下颌线线条流畅,一股子英朗俊美的气质,扑面而来。
沈怀山顿了下,从对方脸上移开,他心想,难得遇到在外貌上,能和自家闺女媲美的人。
在意识到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思后。
沈怀山忍不住叹口气,真是老了,在这种紧张的场合,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他收回目光,这才接过信封,打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来。
在看完内容后,最后目光定格在,还带着鲜红公章的调令后。
沈怀山完全愣住了,瞳孔也跟着缩了下。
这是真实的调令?
不是开玩笑?
眼见着自己的丈夫长久不说话。
旁边的陈秋荷急了,忙问,“怀山,怎么了?”
沈怀山不回答,陈秋荷到底是没忍住,从对方手里夺过信封看了下,不由自主的读了出来。
“黑省漠河北红村胜利公社。”
在读完这一个地址后。
她震惊道,“这是和美云下乡的同一个地方!!!”
也是她父亲的老家啊。
也是他们之前安排打点关系,想要送美云去的那个地方。
这话一说,沈怀山点了点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陷入的沉默啊。
这一份调令,不止能让他们离开,还能让他们和闺女分到同一个地方。
这份恩情,大到沈怀山不知道如何来还。
“怎么突然又给了我家调令?许东升呢?”
要知道,因为得罪了许东升,他们家算是被特意刁难了。
季长峥没提自己在中间的事情,就说了下,“许东升被抓了,你家符合条件,就给安排调令了。”
他完全没提自己在里面做的事情。
仿佛和他没关系一样,就只是来送个调令如此简单。
听到这。
沈怀山哪里不知道,这里面怕是还有隐瞒呢。
他顿了下,斟酌了语气,“你——”
季长峥正襟危坐,“嗯,您说!”
他的肩膀挺阔,极为端正。
配着那一张过于正气凛然的脸,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来。
“你有什么条件吗?只要你说,我们能满足都会满足的。”
沈怀山问道。
只要在能力范围,他们能做到的,必然会报答对方。
季长峥摇头。
这——
沈怀山和陈秋荷面面相觑,不提要求,才是最大的要求。
眼见着沈怀山和陈秋荷的面容,变了几遍。
季长峥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无非是和聪明人打交道。
对方就思虑的就多。
他思忖片刻后,提了一个微不可微的条件,“给我一碗酸菜鱼吧。”
算是条件的条件吧。他可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为了沈美云来的,别到时候人家父母在误会,他和许东升是一样的人了。
那就麻烦了。
“啊?”
沈怀山和陈秋荷都愣了,“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调令对于他们家来说,就是救命的东西,更别说,调令上面的地址,还是和闺女下乡的一个地址。
这已经不是雪中送炭那么简单了。
这是他们全家的大恩人。
可是,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就只要一碗酸菜鱼汤吗?
这也太……
季长峥见他们没答应,他,“不行吗?”难道他要求提多了?
这种酸菜鱼确实是难得的好食物。听说在供销社胖头鱼都给抢空了都。
“当然可以。”
是陈秋荷,看着面前过于英朗的年轻人,她忙说,“你想吃多少都有。”
她去厨房拿了一个海碗过来,直接从钢精锅里面,盛了一大碗出来。
可惜,他来的晚,拢共三斤多鱼肉,都被分完了。
现在最多就是一些鱼汤和酸菜了,陈秋荷过意不去。
便把单独给美云和绵绵做的那一份,白米饭给拿了出来。
“没有鱼肉了,鱼汤泡饭可以吗?”
季长峥点点头。
陈秋荷先是盛了一碗米饭,随即,又盛了两勺汤进去,递给了季长峥。
季长峥道了一声谢谢后,接过来就是一阵开干。
果然如同空气中的味道一样,酸菜鱼又麻又辣又酸,在把米饭泡进去,每一粒米都浸满了汤汁。
颗颗饱满。
季长峥吃的很快,但是动作却不粗鲁,甚至,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优雅。
只是,由于这酸菜鱼是刚煮开的热食,所以极为滚烫。
一边吃的同时,也让他的面庞浮上了一层透明的汗珠,从眉骨流淌至挺直的鼻梁上,最后定格在柔润的鼻尖上。
他本就生得好,眉眼深邃,五官英朗,这般大口吃饭的样子。
让人更是看着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许是拿到调令的原因,让陈秋荷对他的感官极好,看着季长峥吃的香,便忍不住道,“同志,你也喜欢吃酸菜鱼汤泡饭啊?”
季长峥嗯了一声,声音嘶哑,“味道好。”
从陈秋荷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季长峥的眼睫毛,细细长长,几乎能和他们家美云相比较了。
这年轻人还生得怪好看。
陈秋荷笑,“那你和我们家美云都喜欢吃酸菜鱼汤泡饭。”
提起美云。
季长峥终于想起来了一件事,对啊,他把调令都给交出去了。
他兄弟呢?!
“我兄——”说到一半,他硬生生的转弯过来,“沈美云同志呢?”
沈怀山和陈秋荷面面相觑。
对啊,他们家美云为了调令还跑出去了。
倒是,绵绵脆生生道,“警察爸爸,我妈妈有事出去了,让我在家乖乖等她呢。”
绵绵坐在小墩子上,人小小的一团,小脸白白净净,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小仙童。
“这样啊?”
季长峥有些失望,他吃完最后一口鱼汤泡饭,站了起来,“那能借你们家纸笔一用吗?”
这——
沈怀山和陈秋荷一愣,对视了一眼,随即给季长峥拿来纸笔。
季长峥接过,展开信纸,俯身下去,提笔写字。
兄弟:你好。
我久仰你的大名,在得知你对许东升所做的事后,对你的敬仰如同黄河水滔滔不绝。
今上门特意和你相见,可惜,你外出有事,故留下一封信。
你见字如见人,若今后有需要,请直接联系我。
为兄弟两肋插刀,我在所不辞!
落款,季幺儿!
字迹宛若金戈铁马,铿锵有力。
写完后,季长峥便把信纸给折叠起来,放入信封里面。
交给沈怀山。
“麻烦帮我交给沈美云同志。”
老实说,沈怀山有些恍恍惚惚,之前季长峥写信的时候,没背着他们。
所以,他也都全部看了去。
最开始的两个字,便是兄弟。
沈怀山无法理解,他闺女仙女一样的人,怎么就和兄弟这两个字挂钩啊。
见沈怀山不说话。
季长峥以为他想接,转手就交给了陈秋荷。
“陈同志,麻烦您帮忙交给您女儿。”
“您帮我告诉她,她这个兄弟,我季幺是交定了!”
陈秋荷到底是反应的快,她接过信封,神色复杂,“我会告诉美云的。”
接着,她欲言又止,“不过,你见过我家美云了吗?”
女儿打小儿就生得漂亮,当母亲的,她见过喜欢她家美云的,也见过想娶她美云的。
就是没见过,想找她家美云当兄弟的……
就不能理解啊。
季长峥愣了下,怕对方误会自己,便淡声解释。
“阿姨,你放心,就算没见过,也不影响我对沈美云同志的兄弟情,我都听说了,沈美云同志一个人砍了许东升的腰子,还召集了往日所有被许东升害过的人,送许东升去了监狱。”
“就在这一点,我认她一世当兄弟!”
能够以女流之辈,反手打的许东升毫无招架之力。
按照他的推断,对方必然是五大三粗的女壮士。
身高少说一米八。
毕竟,他身高一米八五,想要一手制住许东升那货都有点困难。
可是,沈美云同志却能一手制住!
牛啊牛啊!
他季长峥的兄弟就该这样的。
吃最大口的肉,喝最烈的酒,打最坏的人。
陈秋荷听到对方夸自己的女儿,倒是没错,但是就是哪里怪怪的。
她忍不住恍惚道,“是啊,我家美云很厉害,反手扎了许东升的腰子。”
以极为柔弱的身躯,保护了她和丈夫。
“对吧,我就说嘛,不愧是我兄弟,就是厉害。”
季长峥越发对她敬佩,于是,便朗声道,“以后,我兄弟来黑省了,我请她喝最烈的酒。”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给他兄弟留地址。
便随手撕下一张纸,把自己的地址写了上去。
一串字迹,龙飞凤舞,宛若蛟龙。
季长峥把地址递给了陈秋荷,“这里,我也在黑省的漠河驻队,我们那有最烈的烧刀子!”
“别人我都舍不得,等到时候我兄弟过来了,你让她给我写信,我请她喝三大碗!”
拿最烈的酒,招待最好的兄弟!
怎么样,他够意思吧!
陈秋荷接过地址,恍恍惚惚。
她女儿柔弱不能自理,不喝酒啊。
只是,对方是恩人,到底是不好拒绝的,陈秋荷只能硬着头皮点下来。
她推搪道,“到时候在说吧。”
季长峥难得严肃了神色,珍而重之道,“别,一定要我兄弟给我回信,我到时候提前备好酒,等她来。”
他这般肃着一张脸,收了几分痞气,反而多了几分让人无法拒绝的正气。
陈秋荷也是,勉强道,“嗯,好。”
等送走了季长峥后,她看着那字条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怀山,你说——”
“嗯?”
“那孩子,是不是脑壳有病?”
沈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