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瞧着沈美云反应这么大,老支书意外了下，“对方没说名字，但是听着语气很儒雅,而且调查的信息也多,我便让大队部的人帮忙含糊过去了。”
他觉得不太对，便没告诉陈秋荷和沈怀山,年纪大的人,经不起不起风吹草动，他们知道了以后不止解决不了事情的本质。
反而还会担心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沈美云听完蹙眉，“那能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吗？”
“男人，是个男人,而且年纪也偏大。”
沈美云搜寻了一圈后，很快便锁定了目标,“我一会去完知青点，刚好要去一趟大队部,在去问一下。”
“成的,我跟你说一下，是让你心里有数。”
沈美云点了点头，“我晓得，谢谢您啊。”
她对于老支书这种真正做事的人，公平公正又正义的人，她是打心眼里面敬佩的。
老支书摇摇头,“不值当你谢谢的,好了，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去知青点看看，那边知青们肯定有不少人想你了。”
毕竟,当时大家都是从一个地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了，又住在一起那么久。
沈美云点了点头，告别了老支书后，她一路上都在琢磨，是谁打电话在询问他们家的情况。
第一种是沈家人，沈家的人，第一种是她当时寄信过去的老师。
不过，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
正胡思乱想着，便走到了知青点去，还没走到房子附近呢，就听见里面发生剧烈的争吵。
沈美云微微蹙眉，停顿了一下，到底是上前了。
她一去，就瞧见了门外站着不少知青，姚志英，胡青梅，曹志芳人都在外面，面色尴尬，竖着耳朵听八卦。
一副想上去劝架，但是又不敢的样子。
“美云？”
还是姚志英眼尖，跟着喊了一声，她一喊，曹志芳和胡青梅顿时也跟着看了过来。
“咦，美云你回来了？”
语气带着惊喜。
许是外面的声音惊动了屋内，连带着屋内吵架的声音，也跟着小了几分。
沈美云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这是怎么了？”
听着声音，像是乔丽华在和候东来吵架。
姚志英想了下，低声道，“丽华不是去部队学习，一去了就两个月吗？候东来的家人不满，丽华把候东来一个人丢这里。”
“所以家里找了关系，给候东来办了病退，要把候东来弄回北京的。”
这候东来一走，乔丽华这边就独木难支了。
两人也因此有了分歧，以至于乔丽华刚从外面回来，便和候东来大吵一架。
沈美云听完，蹙着眉毛，她一针见血地问出了问题关键，“候东来是怎么想的？他要回去吗？”
如今，候东来可是有了回去的机会。
这话一问，姚志英他们几个人，瞬间安静了下去。
这下，沈美云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呢。
这就是候东来做出选择了，他决定回到北京去，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当初两人一直拖着没结婚，他们这些外人都明白，两人的牵挂和私心都太重。
不是不好，只是各自为营，谁都不肯让步。
乔丽华担心嫁给对方，将来被婆婆刁难，婚后生活过得艰难，所以止步于处对象的关系。
不敢向前一步。
候东来呢？
候东来也曾经思考过两人的身份地位差距，尽管有想娶对方的心思，但是到底是干不过现实。
以至于，拖了这些年。
上一次他摔断腿，老支书点醒了他，他原本打算腿好了，就和乔丽华结婚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乔丽华去部队学习一走两个月，他这边无人照料。
时间久了，自然心里也有了怨气，家里人的电报和电话是一个接一个。
长此以往，天平自然倾斜。
屋内。
乔丽华的眼眶带着泪，“候东来，这次我去部队，看到美云和季长峥结婚日子过得挺好，我就想着等从部队回来后，不顾一切地和你结婚。”
“候东来，我就问你结不结？”
这是她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问。
候东来陷入沉默，他脸上带着痛苦，“丽华，这话你放在两个月前问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说结。”
“但是现在——”
他闭了闭眼，“晚了。”
他已经答应了，家里人的办理病退，关系也打点到位了，而且他母亲也狠下心了。
把自己的工作退了下来，他回去就能接母亲的工作。
哪怕是从车间做起来，也比在这个地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好啊。
当年，他来的时候，有多一腔热血，年的时光早把一腔热血给浇灭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片冰冷。
在这里，候东来看不到未来。
听到候东来这话，乔丽华浑身骤然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
候东来不用睁开眼，都能察觉到一缕极为刺眼的目光，他不敢睁开眼。
他懦弱得连去看她都不敢。
他怕自己后悔。
他怕自己一看到乔丽华就后悔，他所有的决定，都不过是在对方不在身边的时候，才敢去做。
乔丽华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她抬手擦泪，挺直了腰板，仿佛这样就能挽留自己最后一丝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一样。
“我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分。”
哪怕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仍然做不到去埋怨对方。
他们之间经历过生死，候东来也曾拿命去救她，他生病时，她也曾放弃一切悉心照料过他。
更甚至，他拿出自己所有的本钱，就为了支持她去追求自己的工作。
去给她的工作所做兜底。
这样的候东来，甚至，比她父母都对她好分。
哪怕是分开，乔丽华想要怨恨，但是又不知道从何怨恨。
怨谁？
怨候东来抛下她吗？
有些怨，好像想想也没必要。
候东来曾经也问过，要不要结婚啊，她说她想在想想。
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心，他们都把自己看得比对方重要，所以这一场感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结果。
乔丽华安静地看着，躺在炕上的蜷缩着的男人，她红了眼，一字一顿，“候东来，祝你前程似锦。”
话落，她转头出了屋子。
听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候东来再也忍不住了，他蒙着被子在头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他宁愿乔丽华怨他，恨他，骂他，骂他是个小人，骂他见利忘义，骂他为了前程抛弃了他。
也不愿意乔丽华，这般轻飘飘地说一句。
候东来，祝你前程似锦。
这一句话，比刀子一样还扎人的心。
外面，出了门口的乔丽华，听到屋内的哭声，她脚步一顿，加快了离开的速度。
直到看到外面的知青们，都看着她时。
乔丽华装作无事，“没事了，都解决了，你们可以进去了。”
她和候东来不会打架，不会吵闹，只会和平离开。
从一开始，她好像就知道。
两人的性子，注定不会闹到天翻地覆的感觉。
他们都太过理智，太过现实，太过私心重。
感情这件事，如果两方都是权衡利弊，不够热烈，不够上头，那么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结果。
见到乔丽华如此平静的样子，姚志英她们担心极了，上前一步，“丽华，你没事吧？”
乔丽华摇摇头，脸色苍白道，“没事。”
只有沈美云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甚至连问都没问。
乔丽华在前面走着，沈美云在旁边跟着，直到没人的时候。
乔丽华突然朝着沈美云说，“扶着我。”
声音飘忽。
她感觉自己好像站不住了。
沈美云立马懂了，她抬手稳稳地抓着乔丽华的胳膊，这才惊觉乔丽华整个人都在发抖。
是那种不自觉的发抖。
哪怕是站着，可是摸着她的胳膊，你就能知道，她可能随时都会倒下去了。
这让沈美云心头微微复杂，她用尽全身力气扶着乔丽华，往没人去的河边走过去。
一直到了河堤旁边，她这才松开手，乔丽华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是无声的哭，不是那种号啕，反而更让人心疼。
沈美云跟着坐下来，她给她擦泪，低声道，“你这是何苦。”
之前从知青点出来的时候，那般镇定从容。
听到沈美云的话，乔丽华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不在哭，而是语气冷静道，“美云，我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啊。”
所以就算是分手，也要体面地分手。
沈美云叹口气，“都这样子了，你还讲究什么体面？不管你们以前在好，这一次错的终归是候东来。”
两人本来好好的，是候东来突然选择了回城，丢下乔丽华一个人。
乔丽华，“我知道错的是他，但是——”
“我好像怨他，但是又怨不起来。”
“算了。”
乔丽华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眺望着河堤，湖面平静，偶尔有小鱼窜起来，荡起来一层涟漪。
“上一次我去部队，其实我就做出选择了。”
候东来的腿脚不方便，这个时候最需要人照顾，而她却选择去部队学习。
放下了腿脚不便的候东来。
哪怕是她知道，她离开后，候东来可能会有很大的不方便，但是为了前途，她还是去了。
她当时选择了自己。
所以。
在回来后，候东来选择回城，而放弃她，乔丽华似乎怨不起来。
这很公平。
两个人都为了自己放弃了对方。
沈美云听到这，一时半会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说，乔丽华的性格和候东来的性格太像了，她在想，是不是太像的两个人，在一起后注定是一场悲剧。
就像是她和季长峥，如果季长峥的性格和她一样，沈美云很确定他们不会走在一起。
因为，她太过权衡利弊，哪怕是嫁人也是权衡利弊之后的做出的选择。
一个对她，对所有人都有利的选择。
唯独没有考虑喜欢，但是季长峥不一样，他一旦喜欢后，便热血上头，奋不顾身。
正是因为对方的赤诚和热烈，哪怕明知道沈美云的心思是为了女儿才嫁人。
他还是义无反顾。
这就是她和季长峥最大的区别，也是他们会走到一起的原因。
只是，这些话沈美云不好说，她看着已经情绪平静的乔丽华。
她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乔丽华此刻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伤心，她很冷静，“我在想没了候东来的帮助，我要如何在这个地方继续生存下去。”
她和候东来从一开始便因利走到一起。
如今，再次因利分开。
见沈美云很意外，乔丽华苦笑了一声，“美云，我现在甚至是很庆幸，我当时做出了和你去公社养猪的这个决定，让我在离开候东来后，不至于太过狼狈。”
起码，她有了养活自己的资本。可是正是因为之前的那个选择，才导致了她和候东来分崩离析。
但是，乔丽华发现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放弃照料候东来，而选择去部队学习。
因为，她要向上爬，她不想让自己的未来，寄身于一个男人身上，当那个男人要抛弃她的时候，她连个立足的资本都没有。
“是不是很矛盾？很冷血？”
沈美云摇头，“矛盾是因为现实生活生存艰难，但不是冷血，我觉得是清醒，女孩子清醒点挺好的，不至于恋爱脑上头，将来一无所有。”
听到这话，乔丽华似乎有些被安慰道了。
“谢谢你啊。”
让她觉得自己的这个选择，是没错的。
沈美云摇摇头，问她，“不后悔吗？”
其实，她们都明白的，如果乔丽华放低了姿态，去和候东来好好商量，还有其他的选择的。
例如，和候东来一起回城，只是这个可能代价有些大。
再或者是让候东来留下。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候东来一直以来，算不上是一个主心骨特别强的人。
尤其是在他对乔丽华心有愧疚的时候，她示弱，或者是打个感情牌去尝试一下。
或许这件事还有转机。
乔丽华摇头，“我问了他，要不要结婚？”
沈美云，“你怎么问的？”
乔丽华说完。
沈美云叹了口气，“丽华，你和候东来的性格，实在是太像了。”
都太过直，太过硬，不是不好，而是在感情相处的时候，得有一个人会软。
这样才能够长久的下去。
乔丽华，“算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两个人不可能会走到一起。”
她望着天空，把眼眶内的眼泪逼回去，“我的父母都不爱我，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下我，我为什么会祈求一个男人来爱我？来祈求他不会抛下我？”
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个被爱的人。
所以，乔丽华骨子里面是极为悲观的。
听到这话，沈美云张了张嘴，发现无从安慰对方。
“好了，美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
乔丽华伸个懒腰，“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给这份感情做一个了断，我也可以全身心地去投入事业里面。”
“我还打算跟着你好好，把养猪的事业做起来的。”
没了男人也好，这样也不用在分心了。
沈美云点头，“这样也好。”
“以后的丽华，是养猪达人乔丽华，是鼎鼎大名的乔丽华，可不是一般人能攀上的。”
沈美云本是安慰对方的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等沈美云再次陪着乔丽华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候东来已经离开了。
只是留下了一个信封。
放在了乔丽华的枕头底下。
等乔丽华拿起来看了后，信封上第一句话就是丽华对不起。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这些钱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的事情。
请你务必收下。
乔丽华打开了信封看了下，里面一共有快百块，在这个年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甚至能抵得上乔丽华，在大队挣工分的时候，一年多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