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犟啊,又愣又犟,跟她爹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齐阿奶出神地想。
海珠不在意她在想什么,下了船说:“奶你晚点做饭,等我郑叔把卖不出去的死鱼带回来了我让冬珠给你送几条去。往后也是,只要我出海了,晚上就送鱼过去。”说完支使冬珠跑腿去找五堂叔,“咱家有进项了,我能养活你跟风平,你去跟五堂叔说一声,往后不用族里再给我们送米送菜。”
冬珠响亮地“哎”一声,转身就跑。
风平下意识跟着跑,跑出两步又连忙转了回来,抓住大姐的手腕牵她进屋,倒腾着两条短腿又是舀水又是拿药膏。
“爹受伤了娘就是给他抹这个药,睡一夜起来就好了。”风平蹲着用手指沾了褐色的药膏轻轻抹在泛着红血丝的伤口上,嘴巴还呼呼吹气。
海珠明显感觉到有吐沫星子飞在她手上,她扭开脸憋笑,纠结地享受弟弟的伺候。
风平抬头就看见她皱着一张脸,他心疼地问:“大姐,是不是疼了?”
“嗯。”
“那我再轻点。”继续咝咝吹气。
罢了,吐沫也是消毒的,海珠说服了自己,抿着笑惬意地享受。
这还不算完,冬珠蹬蹬跑回来后就拿梳子给海珠梳头编发,“风平你先出去,我帮大姐洗了澡你再进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洗。”海珠受宠若惊。
冬珠不听,风平只听冬珠的,他搬了板凳坐在大门乖乖等着,也不跑远了。
“五堂叔说以后你捕的鱼获不用往族里交,有困难了可以去找他。”冬珠说着进屋拿出换洗衣裳,见海珠还坐着不动,她催促道:“姐你脱衣裳啊。”
“唔……”海珠犹豫了几息,捻着涂满药膏的手指把短褂解了,让九岁的丫头伺候她洗澡,她觉得还挺羞耻的。
冬珠没想有的没的,用瓢舀了水浇她身上,搓澡的时候说:“姐你胖了,你之前发热躺床上的时候我给你擦汗,身上的骨头都咯手。”
海珠拱起胳膊,胳膊上连个肌肉弧度都没有,撑船出海也是个力气活儿,以她这个身板,渔网里进了大鱼她都拉不起网。
“好了,你坐着洗洗脚。”冬珠说。
终于等到这句话,海珠动作迅速地捏起肚兜挂身上,系带的时候还是得求助妹妹。
冬珠狡黠一笑,帮着海珠穿好衣裳了她窃窃问:“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洗都洗完了,海珠哪会承认,她搓着脚指挥冬珠去开门,“我就是不习惯让你照顾。”
“你也有照顾我嘛,我不比你小多少,也该照顾你的。”
天色昏沉了,石墙上的半边晚霞慢慢挪向墙根,海珠眯着眼看冬珠和风平嘀咕着跑进来,姐弟俩分工明确地开始生火做饭。
“海珠,鱼死得多卖得少,你赶紧收拾收拾把鱼腌上。”去码头卖鱼的人回来了,郑海顺拎着半桶死鱼进了齐家的门,走近了闻到熟悉的药味,他瞥海珠一眼,“明天可还出海?”
“当然。”
郑海顺气不顺,撂下一串铜板大步走了,他心想这要是他闺女,他非给她打一顿。
“给奶送几条鱼?”冬珠问。
“选大的拎两条去,够她晚上吃就行了。”海珠进屋从衣箱里翻出亡父的旧衣裳,剪开缠住手,她点了油烛握着小刀蹲桶边刮鱼鳞。
等冬珠送鱼回来,见状急忙让她住手,“吃了饭了我来弄。”
“没那么娇贵,专心做饭去。”
晚饭就是煮半罐稠粥再蒸三条鱼,不要求味道随便糊弄糊弄肚子。晚饭后风平端着油烛帮忙照亮,海珠和冬珠马不停蹄地剖了鱼撒上盐,再放竹篾筐里用石头压着,明早醒来挂院子里晒干就行了。
海珠洗了手又被风平盯着再上遍药,他这才放心去洗澡。
……
有要出海的事吊着,海珠睡觉都提着心,早上模糊听到谁家的鸡叫就醒了,石屋的门从里面杠着,又没有窗,屋里昏昏沉沉的。
海珠悄悄起了床,她开了门让清凉的海风吹走屋里的浊气,外面也才天亮,太阳还没露头。
河道的船上已经有人在忙活,早起的男人撑着船去河上游打水,顺便撒下渔网,早上的收获就是家里人晌午的吃食。海珠拎了水桶出去,跟河道上的人一一打招呼,解了拴船的绳子摇着橹混进船只里。
河流水面宽敞,四艘船齐头并进也不会妨碍谁,越往上水流越平静,拐进一条支流后水面乍然变窄。海珠识眼色的给对面拐来的船让道,等对方走了她才摇橹拐进去,见两岸的青草长势越发茂盛,她就知道河里的海水含量在下降了。
“海珠提得动水吗?提不动就等一会儿,我这边弄好了去帮你。”
“我一次只灌半桶水就好了,提得动的。”海珠学着身边人的动作给船调了个头,拎着桶俯在船舷上打水,这湾湖泊水面透亮,看着水位不浅,湖底的杂石野草却能看得清楚。
五桶水灌满,海珠也出了汗,这时天边也冒出缕缕金光,她顾不上歇气,赶紧摇着船回去。快到家了迎面碰到郑海顺,海珠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轻快地说:“郑叔你可起晚了,第一道水都被我们打回来了。”
“明天你喊我一声,我帮你提水。”郑海顺瞅了一圈,对后来的船只上的人说:“伍兄弟,你待会儿帮海珠把船上的水桶拎她家去。”
“哎,成。”
五桶水自家留两桶,三桶给齐阿奶送去,海珠跟人道了谢站门外跟齐二叔打招呼,她跟齐阿奶说:“待会儿我要带冬珠和风平去码头吃早饭,奶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