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跟一旁商船上的管事打招呼,他就是红珊阿爷,红珊爹也在船上。
楼船驶离码头,路过陡崖时,海珠指给老龟看:“还记不记得这里?你还在这里逮过海蛇。”
老龟缩着脖趴在船尾,对周围的一切不感兴趣。
船板上除了海珠和齐二叔,其他人都上了二楼,他们站在舱外往东眺望,当入海河的河口出现在视线里,齐阿奶激动地喊:“回家了,回家了。”
“贝娘,那个村就是我们的老家。”齐老三指给贝娘看。
“奶,你褪镯子做什么?”冬珠出声问,其他人听到了看过去。
齐阿奶褪镯子的动作没停,她垂着眼说:“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炫耀的,我就想跟我的老姐妹老妯娌像以往那样说说话。等我们从村里离开了,我再戴上,你们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
海滩上赶海的人注意到从海上驶来的楼船,魏金花眯眼细瞧,说:“这是不是海珠的船?”说着收拾了东西往河边走,嘀咕说:“我瞧着就是她的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其他人也驻足望着,等船靠近了,她们认出船上的人,关系亲近的人家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楼船拐进入海河,海珠降下船帆,她站船头招手:“魏婶,没想到我们会回来吧?你过得可好?”
“我猜就是你回来了,老婶子,你也回来了?大半年没见你了,身子骨可好?”魏金花热情极了,她踩水爬到船上,说:“还没吃饭吧?我家做好了饭,晌午到我家将就一顿。”
后来的人也踩水上船,她们跟齐阿奶刚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我娘每逢路过你家门口就要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老姑,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齐阿奶招手贝娘过来,说:“老三娶媳妇了,我带她回来认认亲戚,办了酒还走的。”
贝娘半垂着眼含笑任七姑八婆打量。
“她小时候生病嗓子坏了,不能说话,给你们省改口钱了。”齐阿奶笑眯眯的。
船上一寂,瞬息又响起干巴巴的笑。
楼船进了村,河里游水的小孩喊家里的老人出来,齐阿奶还没下船,她以往交好的老姐妹老妯娌都过来了。
至于海珠姐弟四个,还有齐老三哥俩,六个人加起来都没有齐阿奶受欢迎。
船锚砸进泥里,齐老三先把齐二叔背下去,海珠紧跟着下船去开门,铁锁上锈迹斑斑,院子里的饭桌上落着厚厚一层泥沙,墙根生了野草,厨房门口不知怎么还长了一片野韭菜。
卧房门板被风吹塌了,门框也从墙上脱落了,齐老三先把他二哥放床上,又跑上船搬轮椅下来。
冬珠和风平带着潮平下船,站在门外往院子里看,迟迟迈不开步子进去。
海珠出来看他们一眼,说:“怎么不进去?”
“姐,我想先去看看爹。”冬珠说。
“噢…”海珠的步子慢了下来,“我去跟奶说一声。”
船上有已经准备好的黄纸,冬珠跟风平上船拿下来。
海珠去跟齐阿奶说一声,她撇下潮平带着冬珠和风平往河上游走。
“我也要去——”潮平撵了上来,“我也要去看我娘。”
齐阿奶脚步一顿,说:“带他去吧。”
原来这孩子心里是知道的。
沿着河流上游走,走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西边出现一片矮树林,海珠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带三个小的走进去,阳光穿透枝叶洒下来,坟地藏在树林里并不阴森。
找到齐老大的坟,冬珠和风平的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两人齐齐跪在坟前小声啜泣。
“大姐,我娘埋在哪里?”潮平稚气地问。
海珠往左走两步,指着个矮坟包跟他说:“这个就是了,你跟她说说话。”
潮平望了她一眼,他不知道什么,垂下头盯着墓碑看了一会儿,他也跪了下来。
海珠忙着两边烧纸钱,她沉默着不说话,等纸钱烧完了,她跪在齐老大的坟前磕三个头。
冬珠和风平也跟着磕头,潮平见了也跟着磕头,说是来看他娘,他看着坟包的眼神陌生,从头到尾也没哭过。
“走了。”海珠牵着潮平,站在一旁等冬珠和风平。
冬珠和风平抹着眼泪站起来,拽着海珠的衣摆呜呜地哭着往出走,出了树林发现齐老三在外面等着,他俩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哭。
齐老三叹口气,蹲下一手抱起一个,一声没吭,抱着人往回走。
海珠拉着潮平跟在后面,她问他在想什么。
潮平摇头,“我不知道。”
有时候能哭出来好像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