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扬尘,混浊的海水扩散,斑斓的珊瑚石上蒙上灰白色沙石,颜色瞬间变得暗淡。
跟上来的海鱼群一哄而散,老龟叼着淡黄色的海鳗往远处游,它落在一处低矮的礁石上,一口口吞食。
松软的海底被挖出一个坑,尖头铲挖断了一个鳗鱼头,海珠游离混浊的海水,她站在珊瑚石一旁等海水里漂浮的泥沙沉下来,或是被流动的水流带走。
老龟吃完了它捕捉的海鳗,悠然地游了过来,这处海底平静,珊瑚众多,却不见虾蟹的影子。它在沙坑上方绕了一圈,落在海珠旁边的珊瑚石上不动了。
海水重新变得澄澈,海珠游走过去,随着她的动作,轻飘飘的泥沙又被带了起来,席卷着小腿,像从大地深处冒起的青烟。沙坑里有三条蜿蜒的凸起痕迹,海珠有些纳闷,它们竟然没逃,她趴下去伸手给拽出来,宛如抽蒜苔一般拽出来一长条。
老龟见状游了过来,海珠看了看扔给它,她又从沙底拽出另一条,这条也是死的,两条海鳗身上都没伤,但确确实实是死了。
海珠抬头在四周环顾一眼,心里觉得诡异,这玩意儿莫不是被吓死了?
她带着老龟往远处游,藏在礁石后面盯着那处海底,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海底如生了狼烟一般,丝丝混浊的海水像烟囱里冒出的青烟凭空从泥沙铺就的海底钻出,一条条海鳗从泥沙里冒头,宛如灵动的水草勾着头在水中摆动。
老龟嗖的一下冲了出去,海珠扒拉了两下都没按住,眼睁睁看着那群海鳗以更快的速度下滑,最终消失在泥沙里,徒留海水混浊。
海珠这下确定了,这个品种的海鳗胆小警惕,甚至会被吓死,她解下渔网兜缠在珊瑚石上,手里拿着尖头铲游过去继续沿着沙坑刨沙。她故意弄大动静,泥沙被掀开一层。等海水变得清澈了,她过去把吓死的海鳗一条条扯出来,随手丢在身后。
老龟吃得满足死了,它叼着海鳗大口吸入,吃撑了就落在礁石上尽忠职守的给海珠放哨。
海底被翻得乱七八糟,珊瑚蒙灰,扔在泥沙上的海鳗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细沙。海珠挖累了,她直起身扶着腰看了看,拿来网兜把海鳗都塞进去,塞不进去的就割海草捆着,提在手里往海面游。
老龟毫不犹豫地跟上,它越过海珠游在她前面,船不在正上方,它也不直接游出海面,带着海珠潜在水下偏斜着游。当前方出现乌色船底,一人一龟先后钻出水面。
“呼——”海珠大喘一口气,越过船舷先把手上的草捆扔上去,她拖着满当当沉甸甸的渔网兜踩上沉在海水里的木梯,身上的水砸在海面上噼啪响。水声一路蔓延到船板上,偷食海鳗的海鸟拖着长长一条振翅起飞,飞到空中了还舍不得离开,盘旋在楼船上空,绿豆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船板上散落的海鳗。
“贼鸟,供你落脚歇气你还不满足,我辛苦拖上来的东西你还偷抢。”海珠气得大骂,她没料到有鸟在船上,扔东西的动静都没惊走它。
老龟又开始撞船底,海珠暼了眼落在舱顶上埋头吞食海鳗的鸟,她不放心,先把散落在船板上的海鳗全捡起来装桶里,才撒网把老龟拽上来。
扬帆的动静吓得贼鸟炸着羽毛飞离舱顶,海珠根据风向调整好船帆,她提着桶拎到底仓,再拖着渔网兜也走下去,海鳗掏出来装桶里,一桶装满了,剩下的都倒在木盆里。虾蟹倒缸里养着,章鱼和海螺海贝直接装网兜里扔在水缸里。
整理好打捞上来的鱼获,海珠脱下还在滴水的衣裳,拧干水搭在船舷上,趁着船飘在海上的空档,她烧水洗头洗澡。
去住舱拿换洗衣裳的时候,船板上落的海鸟簌簌起飞。
海珠洗完澡换上衣裳,拧着滴水的头发从底仓上来,她发现那只贼鸟竟然还在跟着,扇着翅膀坠在船后方。
她没管它,她拎了凳子坐船板上晒太阳,海鸟悄无声息地落在舱顶。
一人一龟一鸟各自安静,老龟吃饱了趴在船板上睡着了,夹杂着白毛的黑鸟展开翅膀用鸟喙清理羽毛,海珠晒干了头发忙着编发辫。
海岸越来越近,海珠顶着一头小辫去船头拨动船帆,舱顶的黑鸟警惕地盯着她,见她没有驱赶的意思,它扬着脖子继续站着。
海珠只当它是搭船回岸,却没看到她走进底仓时贼鸟眼冒精光的样子,它轻巧地落到船舷上,见人出来又扑棱棱飞到舱顶。
到海岛了,海珠拎着五条海鳗拍醒老龟,老龟自觉往船头走,等船靠近海滩了才一个跟头栽下去。
“这是老龟爱吃的,你们给它扔沙坑里,等它饿了吃。”海珠扬手扔海鳗。
海鳗刚脱手,舱顶上的黑鸟一跃而起,翅膀迅速展开,如一支黑羽箭she出去,从空中截住肉嫩无刺的鳗鱼,在众目睽睽下扇动有力的翅膀,带起飞沙骤然拔高,叼着长条海鳗落在枝头。
海珠:……
岛上的守卫:……
老龟在水里翘起脖子,目瞪口呆地看上看下。
海鸟吃了一条海鳗已经饱了,它站在枝头叼着黑白色的海鳗往下看,感觉底下的人没有威胁,它松开鸟喙,把海鳗搭在树枝上,又开始梳理蓬松的羽毛。
嗓子里的尖叫噎了回去,海珠看了眼已经出水的老龟,她扭转船帆,船头在触礁前调头。她跟岛上的守卫说:“你们帮它把海鳗埋沙子里,别又被鸟抢了。”
“这是海鳗?我还以为是毒蛇。”
“不是毒蛇,我走了。”
船往码头去,海珠望了眼舱顶觉得好笑,一只鸟也有不少心眼子,脑瓜子不大,谋算不小。
到了码头已经快过晌了,海珠托杜小五给她看着船,她回去推木板车过来。
“你三叔刚走,你跑快点还能撵上他。”杜小五说。
海珠听了拔腿就跑,正巧齐老三在往后看,他看见人就拐回来,说:“我走的时候还往海上看了的,没看见你的船才走的。”
“那你估计走神了,我停船了杜小五说你刚走。”海珠往他拎的桶里瞅,问:“今天上午收获如何?”
“勉勉强强,卖了鱼能买三四斤米。”
到了船上,齐老三跟海珠去底仓,见桶里盆里摞在一起的花里胡哨的蛇,他下意识吸口冷气,头皮发麻心口痒,转身就想跑。
“这是海鳗不是蛇,能吃的。”海珠发笑,“而且已经死了,你别怕,赶紧提上去。”
“不是蛇?”齐老三狠狠搓了下手,一手提桶一手端盆,走出底仓他迎着光仔细看了下,的确不是蛇,蛇头不长这个样。
“嚯!”杜小五余光瞟到桶里的东西,吓得一个激灵,“这这这这——”
“不是海蛇,是海鳗,已经死了。”齐老三赶忙解释。
“能吃的,小五哥,你要不拿点回去炖汤?”海珠提着网兜拎着竹篮走过来。
杜小五摆手,他扭开脸让他们赶紧走,他看到这花纹眼睛疼。
一路走回去,看到的人无不跳脚,反应大的避得老远还下意识拍胳膊拍腿,生怕蛇窜上身了。
路过九贝食肆,海珠进去喊李掌柜,齐老三离得老远,怕恶心到吃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