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周聿白开门的人是婷婷——钟意在剧组请的短期助理。
前几天钟意吊威亚从半空摔下来,最后惊险拽住另一根绳子缓住坠势。
但她整个人磕在新搭的高台上,当时面色痛楚,全然站不起来。
剧组把她送去了附近的医院,拍了片子,还好没伤到骨头。
这几天剧组让她暂时休息,婷婷也一直在房间照顾,煮粥煲汤敷药,还算细心。
婷婷跟钟意刚熟起来,并不了解钟意的私事,只是被新boss惊到——作为一个脾气温柔处处退让、但咖位又比女主角低的女艺人,在一种没有被气昏脑子的情况下给资方指定的女主角泼冷水,在全剧组面前寸步不让理直气壮吵架……
能这样的……要么就是胆色过人,要么就是靠山够硬。
再看看这位半夜突然而至,高大英俊又清贵的不速之客。
婷婷脑子已经飘过了无数幻象。
周聿白双手插在裤兜,那双幽深莫测的眸一如平常地看着钟意。
皱起的眉棱带着点微怒、不耐烦和冷意。
嗓音如冷玉般清润:“怎么摔的?”
婷婷把那天片场的情况一五一十讲给周聿白听——她那会正在监视器前坐着,恰好录到了钟意摔伤的那个片段。
这部戏又不是单单钟意吊威亚,但出事的只有她。
钟意送进医院的那天,乔伊请了全剧组喝饮料,晚上请身边人吃火锅。
周聿白敛眉听着。
钟意扭过脸,凌乱长发遮住脸颊,只露出纤瘦又倔强的颈骨。
说完这些事,婷婷被李总助客气地请出了房间。
只留了两人在屋里。
屋里安静,钟意咬唇木着脸,一直没扭头看他。
周聿白:“我看看伤。”
她僵着不肯动。
他伸手去碰她的白色睡裙。
被钟意挡了一下。
周聿白掀开被子,直接从下撩她的裙摆。
只瞟了一眼。
又被钟意迅速地拿被子捂住。
她拗着脖子不看他,憋着嘴小小声,嗓音轻哑得不行:“太丑了。”
肿胀发红的淤伤,涂了药水贴了膏药,一大片青青紫紫,触目惊心呈现在那双修长白皙的长腿上。
让人禁不住心烦意乱。
周聿白扯扯敞开的衬衫领口,没由来的一股戾气。
“知道不好看。”他神色冰冷,高大身姿凛傲,居高临下训她,“人在屋檐下,谁给你的胆子惹是生非,意气用事在剧组里挑衅生事,你有没有脑子,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无外人在场,语气凉薄又恶劣。
钟意紧紧咬唇,星眸闪闪,长长的睫毛浓黑湿濡。
他不耐烦皱眉,冷声讽人:“这回福大命大没事,下回死了残了,你嘴再硬有什么用,人家照样还是风风光光的女主角,你从此查无此人,还被污一身骂名,对家粉丝还要拍手说一句罪有应得。”
钟意心头刺痛,睫毛一眨,两行清泪刷地淌下来。
她忍了又忍,最后咬唇哽咽:“我就算死了残了那也是我的事,跟周总又有什么关系,您干嘛要来?不是怕亏了那三千万,打水漂挣不回本,不过话说回来,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想要从我身上回本,恐怕得让我换个脑子。”
说完这些话,她直仰仰往后一趟,捂着被子蒙头。
周聿白看她在乱糟糟的床上把自己裹成个密不透风的蚕蛹,只露出一把黑鸦鸦的发尾。
钟意闷着没声音,肩膀一耸一耸的。
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
摸到她湿漉漉一张脸,脸颊黏着凉丝丝的头发。
周聿白伸手把她的脸上拂干净,温热的泪水黏在他手心,露出一张嫣红的面皮,一双发红的眼睛水汪汪的,斜斜拧着不看他。
他瞧了一会,神色转淡:“说你两句,脾气不小,怎么以前知道忍气吞声,现在敢跟人硬杠?既然想草船借箭,也要有东风在场,不然我来干吗?”
周聿白怎么样也能数出这姑娘的一些缺点,比如演技不好、说话太假、办事不周全。
但没到嫌她的地步。
只是想让她机灵点。
他把人拖到怀里。
沉默片刻,拍拍她的肩膀,生硬安慰她:“别哭了。”
语气又变成温良无害。
她的睫毛被泪黏成一簇簇,戳进了眼睛,痒得让人难受,忍不住在他肩膀蹭了蹭。
脑袋被一只大掌摁住。
脸窝进他脖颈那块,温热又好闻的成年男性气息,强势地包裹着她。
轻而薄的泪沾在他颈间,急促哽咽的呼吸,炙热湿漉。
未曾有过的体验。
周聿白把李总助和婷婷都喊了进来。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钟意被裹得严严实实,藏在周聿白怀里啜泣。
他让人收拾东西——要带钟意走。
钟意的剧本也拿过来,被周聿白用看垃圾的眼神翻完,最后扔进了垃圾桶。
“你多拍点这种垃圾网剧,演技只能越来越烂。”他语无波澜戳她。
钟意在他怀里挣扎,蹬了下腿,又嘶嘶抽气。
被周聿白搂住。
他语气不容置喙:“走。”
钟意不想走:“我的戏没有杀青,合同没结束,片酬也没拿到。”
他剑眉一蹙,冷言:“你这伤还能继续拍戏?”
钟意抿着唇。
“现在很晚了,大家都需要休息,我腿疼,走路也不方便。”
周聿白再皱眉。
他袖子一挽,直接把她打横抱起。
面色冷清地迈出了房间。
男人强健有力的胳膊搂着她的身体。
钟意怔住,突然挣扎了一下:“放我下来。”
“老实点,摔下去你就去医院躺着。”
他直视着前方,下颚线条利落冷峻,“又不是第一次抱。”
还有一次。
她昏迷在他怀里,偷偷用项链缠住了他的袖扣。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把她抱出了会所,送到了酒店的床上。
他想的是——这个姑娘算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解不开的袖扣,老天注定要他出手。
只是没想到她醒后一走了之,连个谢字都没给。
那时候她想的是,他解不开,也许就会帮帮她。
毕竟在很久以前的初见,他用温润又疏离的语气,若无其事地帮过她一次。
钟意搂着他的肩膀,连哽咽也停了。
她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走在寂静的深夜里。
她从来没有期望过。
甚至都没有想象过。
走的时候没跟剧组打招呼,连婷婷被被带出来了。
车子在天初亮时往当地机场开——周聿白正好回北城,天恒那边有股东大会要开。
从临江直接赶来,又直接带着人要走,也奔波了不少时间。
周聿白捏捏眉心,问司机要了根烟提神。
他站在机场吸烟区,倚着栏杆,双腿交叠,倦懒地抽了口烟,缓缓吐出淡白的烟雾。
玻璃窗内侧,钟意裹着件宽大的外套,浓密长发散落肩膀。
双目紧阖,侧着受伤的那半边身体,安静地蜷在靠椅上。
他仍是皱眉——这个动作最近出现的频率过高。
叼着烟看了她一会,垂眼慢笃笃地打了两个电话。
*
早上剧组先接到停机的消息。
而后是警方出警,说是接到报案,找场务调查那天威亚出意外的事情。
乔伊也是被电话吵醒的。
资方那边突然翻脸,语气恶劣地让她赶紧走。
“我还没有杀青,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她不解问。
“你自己想想最近到底得罪谁了?”资方也是焦头烂额,莫名其妙被人训了一顿,恼羞成怒骂道,“我说乔小姐你行行好吧,有点眼力劲,不该招惹的人你远着点,别连着我们遭殃,这剧播不了你不吃亏,投进去的钱可全部都要打水漂。”
“黄总,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电话啪地一声挂了。
打了几通电话,乔伊才知道,资方那边惹了厉害关系,被人找上门来。
要么这部剧继续拍,但永远别想播。
要么换掉女一,其他事情可以坐下来谈。
乔伊觉得莫名其妙,不死心打电话去问导演。
导演也收到消息,不敢搭理她,先催着乔伊离组。
问了一圈人,都是这个口风。
人人避她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她心乱如麻。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最近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拍剧,还能去得罪谁?
又接到剧组的电话,说是前几天有演员吊威亚出事,怀疑另有缘故,警察在一个个录口供,她也要去露个面。
乔伊心里猛然一惊。
如果真的有得罪谁……
她让助理去打听,才知道钟意早她一步离开了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