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懿把自己窝成一团,手被她先前在溪水里洗了很多遍,以至于到现在还觉得凉。不止手冷,脚也是冷的,她没有能盖身的被子,只有身上的衣服。
夜渐渐深了,她还没睡着,耳边静悄悄的,偶有一声虫鸣。
数到第二十八声虫鸣时,昭懿从臂弯间门抬起头,撑着靠着的树干站起来。
华妫容身为少主,也跟其他巫国人没什么区别,席地而睡,连帷帐都不搭。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慢慢走过去。
她已经尽力放轻脚步了,但还是惊动了华妫容。
他甚而看上去根本不像先前睡着一样,敏锐地转头看向她,像一条看到猎物误闯自己领地的蟒蛇。
昭懿脚步顿住,在这种不悦目光下小声开口,“我有些冷,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都没等她说完就拒绝了。
她瞥一眼被华妫容信手搭在一根树枝上的披风,虽然有些遗憾,但披风的主人已经拒绝了她。
“抱歉,打扰你就寝。”她说完往回走,重新回到树下。
过了一会,昭懿听到很轻的咳嗽声。
她闻声抬起头,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是一个眼生的巫国人。
他好像负责今夜的守夜,看到昭懿抬头,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你好像有些冷,这个给你吧。”
昭懿没有第一时间门接过来,相反她先看了眼华妫容那边的方向。华妫容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的。
“谢谢你,但不用了。”她收回眼神,对面前的人说。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为什么不用?”
昭懿没回答,只是摇摇头,坚持自己的选择。
对方见状,没有强求,收回东西往回走。昭懿也重新把脸埋进臂弯间门,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从上方罩下来,几乎把她这个身体裹住。
她把遮住头的东西拉下来后,看到的是华妫容的背影,而罩住她身体的是他先前挂在树上的披风。
垂眼打量手里的披风一会,她抖开披风,盖住自己。
虽然睡起来依旧不舒服,但没有先前冷,好歹能迷迷糊糊睡上一觉。
醒来是听到周围的动静,不远处的巫国人已经收拾行囊,昨夜她靠在树下勉勉强强睡了一夜,起来的时候腿都是麻的。
昭懿撑着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裙摆的灰,待腿没有那么麻,起身往溪水边走。
临水而照,她捧了清冽的冷水拍向自己的脸。
水碰触上脸,残余的睡意消退不少。她身上还穿着华妫容的披风,玄色披风一点纹饰都没有,衣角处却有一道小小的撕裂,像是被树枝刮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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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华妫容的脸色就很臭,他坐在马上,单手拿着马鞭,另外一只手盘着他的宠物。看到昭懿过来,他脸色更难看,而昭懿像是没看到,只问:“这件披风今日也能借我吗?”
她不像这些男子身强力壮,坐在疾驰的马背上,风刮到身上是疼的,如果有披风会好受许多。
华妫容没说话,只把脸扭到一旁。
他没拒绝,那就是答应的意思。
昭懿心安理得把披风重新穿回身上,华妫容的披风比她身量要长,她不想让衣摆沾到泥,这样太脏,所以一边穿着还要空出一只手提着披风衣摆。
本来马背上还有一个华妫容,上马就有些困难了,他占据了马蹬,现在更困难。
她走到马旁边,伸出手试探着要怎么样上马,但发现不行,她没马蹬踩,根本上不了马。
手指摸了几把粗糙马鬃,目光移向华妫容。
他视线是朝着正前方的,仿佛猜到昭懿想做什么,凉飕飕地开口,“别想,去找其他人。”
“你昨天答应我,让我跟着你,我也给你浣足了。”
好像不提浣足,他还没有那么生气,一提,整个人都炸了起来,低下头恶狠狠地瞪着她,漂亮的眼珠子里全是火气,“你洗了吗?我看你倒是很认真地洗了自己的手。”
昭懿也生气,明明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是他突然站起来叫停。
“是你让我滚。”可惜的是,软软的声线更像是委屈。
华妫容冷哼一声,非常刻薄,“你那浣足的水平,任何人都受不了。你们大昭送你来之前,难道没教过你怎么相夫教子吗?连伺候人浣足都做不好。”
昭懿是公主,她不需要相夫教子,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如何当好一个公主。
一个公主,最重要的是维持皇家的体面。
虽然,她现在没有什么体面可言。
“对不起,我下次会做好的。”昭懿主动退了一步,道歉道。
可是华妫容不准备那么轻易放过,他依旧尖酸刻薄,“就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人,你们大昭把你送过来,是特意来膈应人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讽刺她母国,从昨日就开始了。
昭懿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学?要多久?我不如直接买个婢女,十二三岁的女子应该都比你会伺候主人。”
他话音还没落,突然看到面前的少女转身就走,披风衣摆也不提了,任由它拖地。
华妫容皱眉,“你去哪?”
她不回话,径直走到一个青年面前。
“夜柳。”她轻声出口。
夜柳看到昭懿,表情有些复杂,“公主有事?”
昭懿点了下头,“你可以拒绝我接下来的请求,我……我想借你的马。”
她说的是借,而不是让夜柳带她一程。
于是,华妫容看到昭懿一个人骑马,他属下夜柳则跑去跟别人共乘一匹。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匹马上,马跑步的速度大大变慢,那两个人还在拌嘴。
“别贴那么近,恶心死了。”
“我还没嫌你恶心呢,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你看你把马压得。”
昭懿那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骑术实在一般,若非这批马都是训过良久的,恐怕她早就掉队。
饶是如此,她也是队伍中的末尾,其他人还要小心翼翼不撞到她。
华妫容猛拉缰绳,调转马头,几息之间门转眼到了昭懿旁边。
他微微俯身,长臂一捞,将连马都骑不好的废物抱到了自己马背上,又对着挤在一匹马上的那两人说:“还挤在一匹马上做什么?马比你们人值钱,压坏了,就给我滚去养一年马。”
这些人跟着华妫容出生入死惯了,都是刀口舔血的主,哪里愿意去养马。对于他们来说,不能上战场,被罚去养马简直是最严厉的惩罚,是挨军棍还难受。
两人火速分开,而被抱到华妫容马背上的昭懿,她此时侧坐在马背上,手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
被马蹄踩断脖子的她对骑马、坐马车总有一种本能的害怕,只是有时候不得不骑,不得不坐。
华妫容扫了眼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女人的手都这么小吗?昨夜她给他洗脚也是,两只手都看起来特别小,仿佛加起来都没他一只脚大。
他脸色顿时再次阴郁,也懒得跟昭懿说话,一双大长腿狠夹马腹,一马当先冲出去。
马加速,颠簸起来也就更厉害。昭懿侧坐,越发觉得身子不稳,她从抓着华妫容的手臂,变成抱,而后她抬头看一眼他,双手慢慢环抱住他的腰身。
他的腰很劲瘦,一点儿赘肉都没有,摸上去感觉碰到都是硬邦邦的肌肉。
昭懿原先也被宫妃抱在怀里过,女子的腰与男子的腰似乎生来就不同,他们硬得硌手,女子则柔腻。
抱着华妫容,她有些想念宫里的娘娘们。
被抱的人则是蹙起眉,“放手。”
昭懿不松手,“放手我会掉下去。”
她又抬眼看华妫容,视线先落在对方净白的下巴处,经过一夜,他长出些胡须;再是落到那片唇,明明身为男子,唇色却胭红浓艳,“你要是不愿意带我,就让我回到先前那匹马上。”
“然后让你耽误时间门?”他一张嘴就没有好话,“真不知道你擅长什么,不会浆洗,不善伺候人,骑术也不精通。”
顿了顿,又道:“不知廉耻。”
昨日搂夜柳脖子,今日又来抱他。
昭懿挨了这样的评价,脸就是一白,她垂下头不反驳。
若按礼制,就算华妫容是她未婚夫,她也不该搂抱他,私下都是极其不矜持的行为,更别提人前。教习嬷嬷看到,肯定会训她,说公主失礼,万万不可。
女子贞洁淑德,她现在好像一点都没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