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村民都在那围观,村长也在,村支书到之后其实有些茫然,他发现来的人太多了,一下子没想好应该先向谁了解情况。
过了最开始的震惊,村支书发掘,周围的人真的太多了,比之前几个死者来看的人都多。
村支书上任后遇上了二月十五、三月初一、三月十五、四月初一的死者,加上四月十五的,有五个,前面四个人出事的时候,围观的人寥寥无几。
北头村死的人太多了,村民从一开始的震惊早到习惯,哪怕有一天轮到自己了,也难以有太大的情绪,有时候村民之间起冲突了,还会诅咒对方就是下一个失踪的人。
有前面四个死者的情况对比,显得第五个死者非常不对。
村支书悄悄观察周围的人,发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包括村长的。
从公安局到北头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村支书怕这些人破坏了现场,打算自己先问一下在村长表姐失踪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要询问,当然要先从最亲近的人问起,北头村女人都住在夫家,平日里做什么都要跟家里说,不会自己悄无声息跑掉,敢这么做的女人差不多都被打死了。
村支书先找到了死者的丈夫,问死者最后出现在哪里、最后跟他交流的内容是什么。
死者丈夫给出的答案是,他前一晚在外面打麻将,打到了被人通知死者失踪了才回来,什么都不知道,他出门打麻将是常事,根本不需要通知家里人,而且因为死者是村长的表姐,她是村里少有不用跟丈夫报备行程的女人。
从丈夫这问不出什么,村支书只好去问死者其他的亲人跟朋友,结果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问就是不知道女人到底去了哪里。
村长表姐这样的身份,做什么都有极大的自由度,人家乐意不报备,享受自己的特权,别人不好硬逼着死者说。
问了一圈都没问出什么来,村支书只能寄希望于十分有经验的刑警队长,谁知道他调查过后就说了这么件事,不仅说死者的家不是第一现场,还说村民说谎。
“谁说谎了?”村支书根本没发现。
“死者的女儿说,死者前一天晚上吃了饭之后出去打牌了,不知道有没有回来,但是死者的儿子说,死者昨晚说要去找一下自己的朋友去小卖部买吃的,就算他们说的这两件事可以前后发生,还有死者的弟弟,他说死者之前很正常,晚上给他送过水果。”刑警队长把其中怀疑的话都一一复述给村支书听。
村支书跟自己问过的信息对比,发觉没什么不同:“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回答的,有什么问题?”
刑警队长没好气地说:“你数一下,她一晚上干了多少事?别的不说,光这一晚上,她就要做饭、割猪草、买零食、看电视、买水果、打牌、送水果……她不睡觉,别人也不睡吗?”
而且每个目的证人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准确时间,也就是说,他们要么说谎,要么时间是错的。
时间一旦出错,就意味着他们说的失踪时间与失踪现场也是错的。
村支书揉了揉太阳穴:“你的意思是……哪怕他们没说谎,很可能也是因为时间不对,导致听起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了一晚上?”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总之,这个死者,肯定不是在家失踪的,她失踪的地方,应该在另外一个……不能说的位置,因为不能说,干脆就不通知你了,等时间过去,每个人想好了借口,再把半真半假的话说给我们听。”刑警队长嗤笑一声,觉得这些人真异想天开。
世界上没有真正可以瞒住所有人的谎言,可惜的是,刑警队长知道不对却什么都不能做,他没有权力去逼问村里的人。
况且,村子有村子的一套统治逻辑,有时候,这套统治逻辑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多的是太嚣张被国家抹除的地方,然而屡禁不止。
刑警队长把其中问题告知村支书了,对他说:“按照北头村这态度,是不可能查到真相的,你接下来考虑考虑怎么脱身吧,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个村子……人命不少。”
村支书头疼地喝了口橙汁:“一个月死两个,人命能少吗?”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们有的人手上不止一条命。”刑警队长说出一个更恐怖的事情。
“什么玩意儿?你吓我呢?难道我还跟一村子shā • rén犯住了两个月吗?”村支书头皮发麻。
刑警队长按灭烟头:“我不会看错的,之前几次我去都没见到什么人,这次来的人很多,我肯定地告诉你,这个村子里不少男人都是沾血的,可能是打死了老婆,也可能是打死了儿子女儿、别人家的孩子,过路游客,总之,有没有杀过人,看眼神就知道了。”
作为刑警队长,他平日里见的不是尸体就是shā • rén犯,有没有杀过人他看一眼就知道,那种从眼睛里透出来的血腥气,根本不是演技和笑容可以掩盖的。
村支书听得背脊发凉,有些不敢回去了,可也不能不回啊,他自己选的村子,就是跪着都得熬到有人接任那天。
从四月十五开始,村支书对失踪案件的恐惧将到最低,他对一个看不见的凶手实在难以持续地保持恐惧,有这里力气,不如多现想怎么在这个shā • rén犯满地走的村子活下去。
郁久霏听到这里,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所以,您最后觉得没什么可怕的,是因为更害怕眼前的shā • rén犯?”
“你不害怕吗?对你笑的人很可能杀过人,对你非常礼貌憨厚的人,可能刚砍断自己妻子的身体,我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做不出来这种事。”村支书脸皮抖着,很明显,他说的话不是假设,他可能真见过。
“村支书,你……”郁久霏小心翼翼地看他。
村支书画完统计图最后一个格子,随后将本子还给郁久霏:“就是这个原因,我后面不知道怎么继续查,害怕倒也说不上多害怕,而且我觉得,比起我,村里人好像才是凶手的目标。”
作为一个局外人,村支书居然把真相观察得七七八八,郁久霏不得不佩服他这脑子,能通过国考的,思维就是强。
郁久霏赶忙把本子翻过一页新的:“您给分析分析?”
话赶话说到了这个地方,村支书有些犹豫:“我随便说说,你也随便听听,不要影响你的判断,就是……七月十四晚上,我晚上热得睡不着,就搬了长凳在门外睡,然后我听见了有人吵架。”
大晚上的又热又困,村支书就是随便听听,就北头村这风气,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一个连猪都没杀过的人,怎么好去拦会shā • rén的架?
所以村支书一开始就是单纯听听,当催眠音。
结果对方吵着吵着,居然提到了什么“你没弄死过”、“杀的时候你也有份”、“拿了钱你就怂了”之类的话。
村支书侧耳听了一晚上,能理解出来的意思,就是两个人合伙做了什么事情,这个事呢,很赚钱,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做,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工作,所以有人拿了钱想退。
具体什么事带着方言,村支书听不懂,也没背下音调来查。
每个村子都有类似的秘密,差不多就是拐卖啊、互相卖女儿、卖多余的儿子之类的事,人穷起来什么事干不出啊?
刚开始村支书真没对这个事情上心,直到八月初一,他发现平时来打扫的小女孩儿不见了。
村政府平日里有个十几岁的女娃打扫,手脚麻利,不会说话,村支书平时遇见,会给她一点钱买零食吃,北头村不把女人当人,那个女娃偶尔撩起来的袖子里全是伤。
饶是村支书这种不算有善心的人,都觉得对方太可怜了,那点钱是给对方买食物,也是希望她能聪明点,把钱攒下来买药,如果一次性给太多,女孩儿不仅拿不到钱,还会再被家里毒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