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
顾担想起来了。
如果是大月使者的话,认识他还真没什么毛病。
毕竟这位是亲眼见过他收拾大祈的,也难怪到现在还能记得他,而他却已看不出对方原本的模样。
“夏朝.夏朝所有人,都要感谢您。”
大月使者牢牢的抓着他的手,那干瘪的身体不知从何处迸发出来的力量,似乎生怕一撒手顾担就会消失不见也似。
被人如此感激,顾担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的喜色,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去的晚了。”
如果他能再早一些晋升大宗师
如果他能提前得知四国联军已至豫州
如果他能先一步解决掉大月皇室
没有如果。
已经发生的事,可以去回想一千遍、一万遍,直到回想出最优解。
但在当时,一切都是未知的,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到今后会如何。
顾担并不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当做功绩。
他只是很遗憾。
遗憾自己的一位挚友至今还在沉眠,遗憾自己曾对另一位未曾谋求过他的朋友,抛出援手。
岁月会证明一些东西,可当它证明的时候,一切都已过去。
“不晚.不晚”
大月使者连连摇头,他又哭又笑,情绪显得分外激动。
年纪大到如此程度的老人,情绪本是不该如此剧烈的,可他却完全无法抑制自己。
当初前往大祈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遗臭万年的准备。
割地求和割地求和!
做出这个决断的人要背负千载骂名,前去议和的使者又何尝不是?
无论成功与否,此事传出去,必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他何尝不知呢?
可既然当时康靖帝已经有了决断,那就注定有人要去。
那个倒霉蛋就是他。
而他也没有退路,他的妻儿就在豫州,战事不停歇,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自己家。
在大祈皇庭,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如果说在朝堂上大祈君臣的讥讽、羞辱尚且可以忍受,那被太监直接丢到马厩之中,便是真正的奇耻大辱了!
一国使臣,但凡稍稍有点骨气的,都该拔剑自刎,或者干脆砍了那个太监,来证明自己的铁血丹心。
但他没有。
他有要务在身。
哪怕要割让掉羽州、扬州这份罪责他一点也不想背,可大月不止有两州,后面还有着无数的百姓,还有着他的家人。
一死固然痛快,生者何如?
于是,他如同禽兽一样,在马厩中住了下来。
足足五天的时间,他和马去抢豆子,抢饮水,几乎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到底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他,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甚至已经有了这么浑浑噩噩死去的想法,不用再去背负那如山般沉重的重量。
这本该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但奇迹终究发生了。
那个奇迹的名字,对他而言,叫做顾担。
他深深的铭记着那一天!
他的妻儿,他的家人已在豫州水患中死去,他回到大月,或者说回到夏朝的时候,已是孤家寡人。
可他却强撑着,不肯死去。
他承受了那样的屈辱,那样的惨剧,他要亲眼见证着这个国度强盛起来,再也没有外人胆敢欺辱。
无论这个国度是叫做大月也好,夏朝也罢,这位上一个时代的老人,始终不肯合上双目。
他宛如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哪怕已经无人记得他,甚至忘却掉了此前的苦难,他也始终铭记于心。
时隔六十年,再度见到顾担,他已经完全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不需要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