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拧月不知道外边这些是是非非,更不知道,在她熟睡的这段时间,外边发生了那么多事儿。
她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中王徐氏目眦欲裂的瞪着她,浑浊的眸子中散发着怨毒的光。她不停的咒骂她,“都是你这个克父克母的害人精害死了我儿。你还我儿的命来!桑氏你竟然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你去给我儿陪葬,你去死啊!”
梦中王徐氏伸出干枯黑瘦的手指,她咬着牙狰狞扑上前,使出浑身力气掐她的脖子,桑拧月陡然尖叫一声,猛一下从床上坐起身。
她乌鸦鸦的头发垂落在雪白的寝衣上,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白净的面庞上布满恐惧与痛苦,那双干净的桃花眼中,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
桑拧月此时宛若惊弓之鸟,脆弱的只需一点声音就能将她击溃。
外边素锦和素心听到声音忙不迭跑进来。
“姑娘,您又做噩梦了?”
“姑娘不怕啊,咱们如今在武安侯府呢。别说王徐氏摸不进来,就是些魑魅魍魉,也不敢在武安侯府闹腾。”
素锦将屋内蜡烛一一点燃,将素心扯到一边去,“别胡说些有的没的。姑娘之前喝了药,嘴中肯定苦涩的厉害,你去给姑娘端盏温水来。”
素心不情不愿的“哦”了声,到底是手脚麻利的出了门。
屋内昏黄的灯光亮起,素锦和素心的声音又将拧月拉回到俗世烟火中。桑拧月终于稳住几欲破腔而出的心脏,她看着陌生的屋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是武安侯府。他们已经脱离了王家那个虎狼窝。
门外响起清月的声音,“姐姐还好么?”
视线渐渐清明,身上也有了力气,桑拧月深呼吸一口气,纤细白净的手指缓缓松开被攥紧的被褥,她徐徐开口,声音一如往常那样安定人心。“我还好,清儿在外边等等,姐姐收拾好就出门。”
清月闻言躁动的心平复下去,乖乖应了“好”,继而心不在焉的在门外踱步起来。
桑拧月睡了一整天,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隐约记得期间似乎有人进过门,她被灌过药。桑拧月不知这是虚幻还是现实,不过口中苦涩难捱,她应该确实被灌过药没错了。
素锦自姑娘醒了后,就有了主心骨。即便姑娘的身子依旧孱弱的可怕,但只要姑娘还在,天就塌不了。不过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儿,素锦依旧心有余悸。
她缓缓将这一天的事情说个清楚,末了一直忍着的眼泪终究忍不住落了下来,“都怪奴婢,我若是能多进来瞧两趟,万不至于让姑娘被烧到昏迷。姑娘当时的情况凶险至极,若不是吴大夫恰好过来,后果奴婢想都不敢想。”
桑拧月低声安抚她,“你若是一直守着我,院子里这一摊事儿都让素心去做么?她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没你看着,她最后能收拾出个什么模样来?我知道你是在忙别的,不是偷懒耍滑。我高烧昏迷,这事儿谁也没料到。你不是说了么,我之前都已经退烧了,谁又能想到,转眼就又烧上来了呢?”
素锦被姑娘安慰,心里依旧不好受。
桑拧月不知想到什么,却倏然笑出声,“我可真不是一般的命大。”她温婉的面孔上陡然绽放出绚烂的笑意,那笑容又苦又甜,不知在自嘲还是慨叹,总之看的素锦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素锦吸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也该多谢老夫人才是,这次多亏了她老人家。等姑娘身体好转,咱们亲自过去给老夫人道谢。”
素锦又将双鲤之前说的话重复一遍,桑拧月不时颔首,素锦说话的兴致更高了。
及至素锦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桑拧月陡然问了一个问题,“那俩丫鬟还在么?”
“姑娘料事如神,小蝶和桐叶被领回去了,府里另送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分别叫春雨和冬雪。春雨灶上手艺不错,也会做药膳,冬雪性情爽利,力气也大,院子里一些体力活儿她都做得。这两个我瞧着还不错,姑娘一会儿见见就知道了。”
素锦眸中放出异样的光彩,声音低了下去。“另外,老夫人还让人给咱们送了不少东西来。有药材,也有衣裳布匹等。院里还建了小厨房,米面蔬果这些说是每日都会供应新的。院里的破损也都被修缮妥当了,老夫人院里还特意留了话,说是姑娘身子矜贵,再有不舒坦的,只管让奴婢去请吴大夫。银钱府里每月会结一次,不用咱们管。”
桑拧月几乎是立时就想明白其中关节,“老夫人眼明心亮。”
这是在替周宝璐找补。
这院子八成是周宝璐安排的,之前一桩桩一件件恶心人的事儿,指定也是她吩咐的。只是她到底是府里的夫人,总不能扒了她的面皮。即便她犯错作恶,只要她还是武安侯府的媳妇,老夫人就得护着她。
桑拧月身上的冷汗消了,素心也端了一盏温水进来。桑拧月喝了水,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穿戴整齐,这才往门外走去。
两个丫鬟依旧如临大敌,伸手要扶她,这让桑拧月哭笑不得,“我没那么脆弱,你们放宽心。”
素心却道,“姑娘反反复复的烧,再强壮的身子也虚了。更何况您本就孱弱的厉害……您今天一天也没吃饭,我得扶着您,省得您一不留神再磕了碰了。”
桑拧月觉得她真没那么脆弱,奈何不仅素心觉得她稚弱如婴儿,就连素锦都如此觉得。
她还想再争辩,却见两个丫鬟执拗的看着她,眸中满满都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