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天色晴霁,星月交辉。
今晚,厢院的屋檐上悬满了彩灯,所有房间也都掌起了油灯,星月、灯火同明相照,院子里几乎与白天无异。
沐皓天和雪莺、雨燕出了厅门后,直感眼前一亮,当即游目四下看了看。
乡绅用以接待鼎真大仙一行的厢院可谓别出心裁,虽不甚华贵,但总体上宽绰疏朗、天地四合,房屋栏柱朱漆、斗拱飞檐,看上去古色古香。
厢院布局呈“回”字形,坐北望南,南开大门,正北面是会客的厅堂和院主住室,东西两侧各有一排厢房,以游廊串连,居中则是一个庭园。
庭园内草木葱茏,鲜花攒簇,小池碧水之间,散落假山叠石,端是个环境澹雅、安逸消闲的养生处所。
早前人群围拢,匆忙入厅,却是没来得及欣赏,此刻三人游廊观景,但觉说不出的舒适。
雨燕儿俏鼻微动,一路吸嗅,目光来回扫荡,留心园中栽植的花卉。可惜花香芬芳馥郁,花色五彩纷呈,却都是些寻常品种,入不得她法眼,心中不由微感失落。
沐皓天见庭园雅致,扭头张望道:
“也不知婧灵他们去哪个房间了,要不喊出来,一块谈谈天。”
雪莺往斜对角一指:
“他们三个在那边呢,这会儿应该都睡熟啦。”
雨燕笑道:
“他们每晚都是早早就睡了,说来也奇怪,这三个小家伙平日里打劫勾当没少做,竟也能睡得这么踏实。”
沐皓天循雪莺所指看过去,对面的房间个个灯火通明,惟独最角落里一个暗了下去,不由奇道:
“三个人住在一块么?”
雪莺丹唇才启,雨燕已抢先说了:
“对呀!人家那可是亲姐弟,感情好得很呢!哪像我们的沐师兄,嘴上说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事实么,从十二岁起整天叫嚷‘长大啦长大啦’,又学书上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从此再也不肯与我俩同住啦。”
言语中幽怨意味明显。
听着师妹一本正经模仿自己当年的口吻说“长大啦、长大啦”,沐皓天不由脸色一红,想起了长身体时的尴尬事,打了个哈哈,忽却顽皮心起,谐弄道:
“那么燕儿师妹,你是希望咱们是亲如兄妹,还是亲逾兄妹呢?”
雨燕一怔,随即会了意,啐道:
“呸!师兄你不知羞。”
说完低眉垂眼,脸蛋胭红。
一旁的雪莺显然是跟妹妹想在一块去了,微微低下头,忽然察觉到沐师兄那猫儿似的目光跳到了自己身上,登时双腮粉晕,心跳扑扑,不住地想:
「倘若师兄问我,那我该怎么回答?」
“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沐皓天一句话说得双姝心湖潮生,赧然娇羞,却毫无自觉。转眼望到园子一角芭蕉团结,茂如巨伞,随风婀娜,心念一动,便即招呼两人向那走去。
走到近前,只见芭蕉树形高叶阔,青翠欲滴,紫红色花叶点缀其间,更添生气,树干上还密密叠叠结了许多短小而饱满的牙果,瞧着长势极好。
三人凝神打量了片刻,一件尘封的旧事不约而同涌上心头。
雨燕幽幽地道:
“婷儿师姐走后,咱们院里的那株芭蕉树,再也没有开出这么美丽的花儿啦……”
三人一同沉默。
半晌后,沐皓天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婷儿师姐变了许多。”
雨燕接话道:
“是呀,师姐变得坚强了,毕竟她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又独自一人在外头闯荡了好些年。”
沐皓天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但他自己也捉摸不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秋晚寒斋,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
雪莺张手抚着一张芭蕉叶子,轻声念了一句诗,眼中氲了水汽,说道:
“婷儿师姐从前最爱听雨打芭蕉的声音了,她独个坐在窗前,听着看着,总会情不自禁泪流不止。那时候的她,是那样的温柔娇弱,那样的多愁善感……明明生活无忧,与心上人两情相悦,却总喜欢诵念这般凄恻的诗句。”
雨燕戚然道:
“那副‘芍药红含三径雨,芭蕉绿浸一溪云’,直到今天还在她的房里挂着呢。”
提起这个,雪莺顿时哽咽了:
“你还记得芭蕉女殉情的故事么?有一回,师姐跟我讲完这个故事,便说道:‘对于女子来说,若不能将身心完整无缺地交托自己心爱之人,那就像花儿缺失了色彩,香囊不再有香气,生命就没有了意义,活着也是了无生趣的。’我总觉得她说得对,却没曾想一语成谶,她这样柔情似水的一个人,竟然会遭逢那般凄惨的劫难……”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雨燕掏出手帕给姐姐擦了泪,叹一口气,断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