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雪花遮住周清暮的双眼时,那些曾经想问的很多问题,最终也没有问出。
在叶景安这道残魂或是化身彻底消散之前,他轻声笑道:“小暮,我这道残魂所能做的不多,就且为了将修为提回去一些吧。这样,哪怕那位林姑娘没有回来,你也会好一些。”
说罢,他近乎没有犹豫,那张温和大手轻轻落在周清暮的头上,甚至不等周清暮彻底反应过来,一股股如春风拂面的温暖力量就涌进他的身体之中。
砰!
天地间仿佛有枷锁破开,周清暮双目之中浮现出金色光芒,他的修为也在此刻超越练气境,勉强重新跻身筑骨境。
但,周清暮却是很敏锐地在丹田之中感知到了一个金色光团。
叶景安那道虚幻到已经接近溃散的分身,在彻底消散前,留给他最后一句话:“我在你的体内留下了一道力量,或许能够让你在某些时刻重新回到元神境。孩子,不要一直让自己活得太累,我们这些老家伙在没到那山穷水尽的时候,不会让你来挑这些沉重的担子,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就像你那位林姑娘,她喜欢你,愿意为了和你在一起甚至反抗她的父亲,你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大不了就是证明给那北冥龙皇看,你其实不比林姑娘差!”
字字铿锵,声音却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消散,只在周清暮的心头萦绕。
周清暮起身缓缓走进竹屋,拿出那把已然许久未曾背在身上的葬仙剑,旋即又一步一步走出屋子,极为缓慢,又没有一丝声音,仿佛一个垂垂将死的老人。
他只是坐在屋檐下,默默地看着天地茫茫。
这本该黯然神伤的时候,那位姑娘来了,仿佛再一次闯进他的心房。
林程双看着眼前抱着剑的白发男子,问道:“怎么又把剑拿出来了?是不是以为我不回来了,所以想要去把我抢回来?”
“才不是。”周清暮抬起头看着那张含着笑意的脸蛋儿。
那些周清暮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在风中唰唰作响,在这风雪天里仅剩的几片枯叶也彻底没了生机。
林程双笑了笑,坐在周清暮的身旁,又靠在身边这个白发男子的肩上,说道:“以后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回来的。”
“林姑娘,我其实很想就在这里散漫地过一辈子,那些什么打打杀杀的,都可以就这么扔掉。但是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道里,这样下去这辈子你父亲都不会看得上我这么个草根。”黯淡无光之中,周清暮轻轻说着。
林程双猛然怔住了,一下子从他的肩头上抬起,望着那张凄然脸庞,在世界上从来都不值钱的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了。
周清暮没有回头看,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林姑娘,我要走了。等我回来,一定娶你为妻。”
刺骨大雪吹来凌冽寒风,青年的胸口被心上人的温热泪水贯穿,直击心头。从此,在这位早生华发的年轻剑修的心中,生生世世留下爱的痕迹。
林姑娘其实说过这些都没事,大不了就让他爹一直这么看一辈子,她也会为他寻找生的希望,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但周清暮却是没来由地执着,坚持着要走。
林程双自觉说什么都没用,索性没有说话。在这黑暗之中,这位姑娘仿佛生气般,拿起这人的酒葫,饮下一口,烈酒如火浪一般滚烫,进入她的体内,也进入她的心中。
在这个并不算特殊的日子里,女子鼓起勇气捧着男子的脸,双颊泛着不知是酒的余温还是少女娇羞,热唇吻上了男子的苍凉。
耳朵浮现的红晕,仿佛让他又变成了那个少年。
在这寒风贯穿心头的时候,少年的心头难以抹去的温热,一直在流淌,永无止境。
在这情意绵绵的炽热过后,少女放下少年的温热脸庞,眼含热泪看着他。
在这仿佛不朽的时刻定格,少年仍旧不曾说什么,只是忽然用力抱住了少女。
两人相拥在这刺骨大雪中,热烈又含着怯意的爱意,染红了少年灰暗无光的世界里的半边天。
好像人生总是这般匆匆,哪怕一步一回头,也只能前行。
......
冬天里的阳光并不温暖,但极为舒适。
一袭黑衫走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或许这便是所谓,一岁一枯荣?
十六岁的周清暮,走了狗屎运,踏上修炼之途。
不久,破境筑骨。
十八岁的周清暮,即将要与两位走过生死的兄弟分别,那时已然即将跻身源海。
那时并未察觉,人海茫茫,再难回首。
二十岁的周清暮,来到整个人族都最享盛名的儒道学宫,再见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