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烈日如烤。
项友义收到来自陈光建的邀约,放下电话后半秒都不敢耽搁,就火急火燎冲到学校的停车场,坐上他新买的小宝马,直奔16公里外的叉叉工业区。
一路之上,项教授脚不离油、风驰电掣,遇车超车、见人骂人,终于赶在一小时内,准点抵达了目的地——车子刚刚开进步光鞋业那恢弘厂区的大门,厂子里宛如监狱放风的下班铃声也正好响起。项友义闻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刹那之间,他感到自己刚才在路上闯的每一个红灯,都是值得的!
看门的保安认得项友义,见到是大学(副)教授来了,立马神情讨好地点头问候,然后麻利地开闸放行。进了厂区,项友义熟门熟路地径直将车开到常停的位置停好。下车后拉了下车门,确实锁严实了,便顶着大太阳,匆匆忙忙朝厂子的总部大楼走去。
作为近五年来陈光建的“第八任市场文参谋”,项友义目前算是所有这八个人中,在陈光建身边待的时间最长的。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水平有多高,而是他赚钱的态度最真诚。
在他之前,陈光建还招揽过至少三个职称和履历都比项友义更牛逼的大学老师当顾问,但那三位老师实在是过于热血,书生意气得不要不要,每每总要指导陈老板加快调整产业布局、开拓新蓝海市场、升级优化发展方向,要把更多的钱投入到高科技附加值的地方,不要着眼眼前的小利,让陈总咬咬牙、吃吃苦,尝试着二十年磨一剑,做时间的走狗……
于是那仨shǎ • bī就全都被陈总拿去磨了剑……
所以项友义在替补这些前辈们赴任,成为陈老板旗下的高级食客后,便总结和吸取了前人的教训,最终琢磨出了一套战无不胜的打法。
那就是如果陈老板问他,某某事情,你看怎么做比较好,项友义绝不会像个shǎ • bī一样马上就回答,我认为要一二三四,如何如何。而是会先确定,老板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干这个?能先说说您对这件事的现状分析和前景判断吗?如果您要做,又打算从哪里切入呢?
等等诸如此类,完全充分地把握住陈老板的心思后,项友义才会开始从陈老板已经说过的话当中,挑出他认为合适的,重新进行理论包装,为老板的想法赋予理论依据。
简单来说,就是以学术的名义,给老板下一步的花钱动作提供精神支持。用知识的力量,填充老板的胆色,告诉他,鼓励他,不要紧!亚当斯密子曰过:这么花钱!没毛病!
这样一来,陈老板如果这笔钱花到位了,那就是项教授指导有方。如果玩儿砸了,那就是西方经济学存在天然的理论缺陷,在社会主义的土壤上难以盛开出璀璨的花朵。
总之不管怎么拉扯,陈老板每个月两万块的咨询费都必须到位。
还别嫌钱不多——
要知道陈老板大部分时间根本想不起自己雇了项友义这么个人,每隔一个月能叫项教授来厂里走一趟就算不错了。项友义被陈光建招揽过来一年半的时间,除了头两个月来得还比较勤快,基本每周一次,再往后,陈光建就很少叫他了。
上一次还是两个月前,厂里来了个江湖老油子,口口声声说可以给陈老板带来一场大富贵。陈老板听得感兴趣至极,就喊了项友义一起来听。
然后项友义一来,那江湖老油子立马就现了原形——
那满嘴火车跑得,各种似是而非的术语一大堆,但就没几句话能串成完整逻辑的,被一贯喜欢在学生的文章里挑骨头的项友义三言两句一较真,顿时就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跑了。
而类似这样的工作,基本上,也就是项友义后面这一年为陈光建干得最多的事情。
有钱人兜里的那点钞票,天底下惦记它们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所以项友义估摸着,陈老板时隔两个月忽然又没头没脑地喊他来吃饭,怕是又遇上类似的事情,专门请他掌眼来了——虽然并没有这个必要:陈光建大可以直接把人送走,也省得他大老远跑过来一趟,只为戳穿一两个满嘴胡说八道的江湖骗子的把戏。
可这话,项友义最终还是没跟陈光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