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被祭旗的仓部主事范可庾在临刑前逃脱了。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咽下无数血泪,拼尽全力和命运抗争,为的就是这一天。
淅淅沥沥地,两年前的雨在回忆里模糊,又在谢无猗的眼前重塑轮廓。
观音庙中一灯如豆,隔着如瀑的雨帘,谢无猗望向缩在神像前的中年人。她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庞,雨水顺着深紫色的披风流下,直淌到门口。
谢无猗沉默片刻,慢慢摘下兜帽,放缓呼吸道:
“范伯父,好久不见。”
闻听这个称呼,范可庾猛地瑟缩了一下。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喉咙嗬嗬作响,血液仿佛在飞云掣电的瞬间贯走了全身经脉。
在微弱的火光下,谢无猗的肩颈显得格外修长,高耸的鼻梁在素白的面颊上投射出一道阴影。还有那双比明珠还灿烂的瞳眸,那支莹润通透的白玉簪,都模模糊糊地和范可庾的噩梦重叠在一起。
难道是……
范可庾不禁喉头梗住,再三确认后,他方试探性地问:“是……小蔚吗?”
“当年军粮押运案的涉案之人尽被株连,伯父居然在麓州安然无虞?”谢无猗探寻的目光在范可庾身上逡巡一圈,“您应该很清楚我的能耐,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看着范可庾额角滑落的汗水,谢无猗心中不觉冷笑。
她从九岁就开始游历江湖,最清楚该如何“严刑逼供”,她叫他“伯父”完全是看乔椿的面子,想兵不血刃地求得真相。
谢无猗庆幸他还活着,更恨他还活着。
在一个懦夫眼中,三百身首异处的同僚故旧,与他何干?
范可庾脑子“嗡”的一声,谢无猗能在这荒山野岭堵到自己,摆明了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没有办法,只得僵硬地跟随谢无猗走进观音像后的暗室。
二人站定后,谢无猗直视范可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范伯父,事已至此,您要清楚一件事,刀山火海都挡不住我的脚步,大不了一死而已。如果您肯告诉我两年前你们经历了什么,如果我爹真的无辜,我一定会设法还你们清白。”
范可庾怔怔地望向谢无猗,这可是皇帝钦定的、根本不可能翻转的逆案啊!
罢了,是他先背弃了对乔椿的承诺,眼下乔椿的女儿来讨债,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范可庾默然叹息,他的渴望,他的恐惧,还有他竭力维持的平和,尽在颤抖的指尖溃不成军。
愧疚,挣扎,还有从密密的网中撕出来的一点亮光,终于让他寻到了不再逃避的理由。
膝盖一软,范可庾直直跪在谢无猗身前。谢无猗忙扶住他的胳膊,范可庾却不为所动。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哽咽道:
“乔姑娘,我……我对不起乔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