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四额头上渗出汗珠,他脱口道:“你是巫女,也许就是用妖术控制了李山人,阻止他呼救——”
此言一出,谢无猗脸上笑意更深。
那是个粲然夺目的笑,如碗口波动不止的烈酒,又如月下夺人性命的冷刃。
她一笑,就连萧婺都颇为赞赏地半张开嘴,萧惟更是一脸骄傲地斜倚在一边,两只手收在旁人看不见的后腰处,做了个鼓掌的动作。
“苗四,你也知道我是巫女啊?”
大俞全国信奉巫堇,连皇室也不例外,甚至在宗庙中,巫堇像的地位还要高于萧氏列祖列宗。结果在苗四口中,这赐福于天下的巫堇竟然成了妖术,恐怕这句话传到宫里,他的罪名比谢无猗还要重一倍。
苗四自知失言,谢无猗却还在火上浇油,“就算我能用巫术杀了李山人,或是先迷晕再shā • rén,就该直接毁尸灭迹,而不是把尸体晾在那等着被人发现。苗四,你说对不对?”
应顺听着二人的对话,连大气都不敢出。苗四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还有,”谢无猗得了理,又作恍然大悟状,“你刚才说李山人右手下面压着一个没写完的‘蔚’字对吧?比如啊——我是说比如——李山人面前站着的是乔蔚,如果我是他,我快死的时候一定会选择写‘乔’而不是‘蔚’,毕竟‘乔’字更方便用较少的笔画囫囵画出来,而且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罪臣,不是吗?你写‘蔚’,谁知道是张蔚还是李蔚呢?”
应顺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不禁抬袖暗自擦了擦汗。真不愧是萧惟的王妃,姑奶奶您就不能不提这茬吗?
臣实在是定夺不了通缉犯的身份啊!
“不过这不重要——”
什么?应顺瞪圆了眼睛,您说了一通掉脑袋的话,竟然不重要?
可臣的脑袋很重要啊……
“重要的是——”谢无猗放慢语速,“李山人是个左撇子,他的包袱箱笼笔墨纸砚摆在左手边,抽签换签用的都是左手,请问他死前怎么会用右手写字?”
谢无猗没有点明,但堂中众人都已明白杀死李山人的另有其人,把尸体扔在巷子里就是为了嫁祸她。
苗四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应顺则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燕王妃的shā • rén嫌疑总算是解除了,可真凶该到哪去找呢?
仿佛是猜到应顺的心思,谢无猗转回身,向前走了几步道:“应大人,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弱女子,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太中听。”
应顺干笑着,只要能赶紧结案,谢无猗把他八辈祖宗全问候一遍都没问题。
萧惟则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盯着谢无猗,越看越觉得心花怒放。
这样有勇有谋牙尖嘴利的姑娘,合该与自己相配。
还好啊……就是那电光石火间的一念之动,他把她争取到了身边。
大概是表情过于暧昧,旁边的萧婺忍不住用扇柄戳了戳萧惟的腰,提醒他这是公堂,还是要稍微收敛一点。
“这位苗四兄弟是花匠,可我不明白,他身材高大,脊背挺直,虎口处有厚茧,指甲里没有泥土,这可一点都不像侍弄花草的花匠啊。”谢无猗似笑非笑地说道,“况且他说要给褚大人搬花,可无论是从褚府到哪个花市都不会经过丁头巷,他为什么要选择走一条根本不可能经过褚府的绕远的路线呢?”
苗四有些慌张,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在下难道还不能在泽阳逛逛吗?”
“可以。”谢无猗猛地转身逼视着苗四,飞快地问道,“既然是给褚大人搬花,搬牡丹还是三叶茄字兰?”
“牡丹——”
苗四张口就答,迅即他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双手颤抖不止。
“不,不是——”
“还需要我再问吗?”谢无猗厉声打断,一甩袖子扬起下巴看向应顺,直吓得他一哆嗦。应顺暗自腹诽,一个庶女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气势……
确实不需要再问了,另一边的萧惟不禁笑出声来。
谢无猗一个眼刀横扫过去,萧惟立即听话地住了嘴,眼中却是藏不住的自豪和欢喜,那欠揍的表情仿佛在说:不愧是我的王妃,简直和我一样聪明。
萧婺仍不解地皱着眉,但应顺已经明白了。现在是八月,哪国都不可能有牡丹;而所谓的三叶茄字兰估计是谢无猗顺嘴胡诌的,一个花匠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实在说不过去。结合谢无猗指出的苗四的身体特征,几乎就能断定李山人的死和他有关了。
现在还缺的就是物证。
萧惟侧过头,低声给萧婺解释了两句,萧婺恍然大悟后不禁冷笑道:“大早上把我们折腾过来原来是为了这出好戏。苗四,你是褚家下人,是不是褚余风指使你诬告燕王妃的?”
苗四强自稳着气息,紧握双拳,眼神早已变了。
谢无猗神情亦有些凝重,这场嫁祸策划得并不严密,不太像褚余风的风格。
还是他只是故意抛出一个破绽,引她上钩?
然后呢?
应顺只是京兆尹,也不可能轻易接受她就是乔蔚的说法啊。
萧婺心直口快,惯爱打抱不平,他见萧惟和谢无猗都不说话,大有吃了这个哑巴亏的意思。他们能忍萧婺可忍不了,要不是身在公堂,他肯定会一剑砍了这个狗东西。萧婺站起身直指苗四,“诬告皇族,不敬巫堇,本王今天定要治你的罪!”
几乎是同时,萧惟发觉气氛不太对,忙去拦萧婺的话。
“三哥别——”
话音未落,苗四身形如闪电疾动,掏出匕首一把拽过谢无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