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那名将军动作更快的是谢无猗,她如一道闪电飞扑上前,俯身将谢淳拢进怀中卧倒在地。眼看那根混着铁锈味的鞭子就要打在身上,谢无猗顿了顿,停住了抬手握鞭的动作。她可以和何茂良对峙,但决不能和他的兵发生肢体冲突。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鞭子重重落下,谢无猗忍不住闷哼一声。谢淳惊魂未定,只知道是谢无猗帮自己抗下了致命的一击。她忍不住小声唤道:“姐姐……”
敢对谢淳动手,何茂良你个莽夫!
谢无猗咬紧牙关护住谢淳,强忍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何茂良手下的人抓住这个机会一拥而上,将谢无猗围得严严实实。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还未及看清,谢府门前的女煞星就成了何茂良的网中鱼。不知是谁说了第一句话,围观百姓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是燕王包庇了罪人啊!”
“早就听说燕王性情乖张,没想到他会对先太子的英灵不敬。”
“哪止先太子,陛下不也被他蒙蔽了吗?”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燕王……”
谢无猗对脖子上的冷刃浑然不觉,她静静地听着闲言碎语,早已猜出人群里混进了别有用心的人。若她再反抗,所有矛头就都指向萧惟了。
和离归和离,褚家要把他拖下水可不行。
权衡之后,谢无猗弃了刀,掸干净袖口的灰尘,起身看向何茂良,“何大人别费周章了,让谢姑娘回府,我跟你们走。”
何茂良满意地点点头,立即让人锁了谢无猗。谢宗义夫妇跑上前来,先把瑟瑟发抖的谢淳揽在怀里,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才看向谢无猗。
“惊扰老爷和夫人,是我的错。”
谢无猗平静地看着谢宗义,闹到这个地步,谢府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她可以让谢宗义将自己从族谱上除名,这样有萧惟在,谢府的罪名最多是识人不清,终归不会太重。不料谢无猗还未开口,谢暄就朝她一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
“小妹安心,谢家会一直在你身后。”
谢暄看得清楚,如今谢家和燕王府早就绑在一条船上,要真因为两句风言风语就把谢无猗赶出谢家,他们以后怎么在朝中立足?更何况何茂良闹出这么大动静,萧惟会放任不管吗?从谢无猗昨夜回府开始,谢暄就察出有异。在这个节骨眼上,保住谢无猗就相当于保住萧惟的支持,保住整个谢家。
自谢无猗出嫁,谢暄从来都是称呼她“王妃”,眼下重新叫她“小妹”,也是给谢家留有解释的余地。分明是利益考量,谢无猗还是朝谢暄躬了躬身子。
“劳烦兄长请金吾卫守住谢府,一个闲人也不要放进去。”
“姐姐……”见谢无猗要被带走,谢淳红着眼圈又叫了一声。她想和谢无猗说声谢谢,可她们几乎没有过交集,谢淳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无猗目光下移,看到了谢夫人拼命按住谢淳的手。
街上人声鼎沸,金吾卫和京兆尹府都过来了。谢无猗眼见应顺把带头煽动百姓的几个人都带走,这才微微一笑,任由何茂良的人推搡着自己离开。
谢无猗罪重,何茂良直接将她关在刑部密牢,并命人细细查验她的伤痕。可与褚瀚提供的信息不同,谢无猗的虎口并没有茧,手臂的剑伤也很新,分明是在平麟苑留下的。唯一不同寻常的就是她左手小臂上那枚蝴蝶花纹,闪着如冰如焰的微光,状若妖异。
何茂良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褚瀚只知谢无猗用烛骨,却不知她为了遮掩身份,早在两年前就磨去了虎口的茧。可惜何茂良心实,想不起检查她的指缝,不然苍烟留下的痕迹还真不好解释。
谢无猗右臂上确实有一道深长的剑伤,只不过在平麟苑里,她在避无可避时将旧伤对准刺客的锋刃,让簇新的伤口彻底遮住了最明显的标识。
“有什么收获吗?”谢无猗煞有兴致地盯着何茂良,“何大人,你是不是又错了?”
该死,又被褚瀚利用了。
萧惟那么敬重萧爻,哪会对逆犯的家人爱护有加呢。
不过,谢无猗和他印象里的乔蔚实在太像了,只要证明她是罪眷乔蔚,萧惟定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何茂良紧抿双唇,盯着粗布单衣的谢无猗,眼中似在喷火。
“来人,把她关进水牢!”
用刑?
谢无猗翻了个白眼,何犟牛啊何犟牛,你还真是执拗。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鄙视何茂良,毕竟水牢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那里不能坐不能睡,窒息溺毙的犯人不计其数。
腐烂的霉味爬过脊背,谢无猗戴着重重枷锁紧靠石柱,尽量减轻双腿和下腹的压力。
不知过了多久,地下水牢中的水位迅速上升,一名眼生的狱吏站在牢外。
“乔氏,我劝你还是招了吧,免得受苦。”
“我承认自己是乔蔚就能从这里出去吗?”谢无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既然招不招都一样,我这个人怕麻烦,不想说话。”
谢无猗面上云淡风轻,身体却已接近极限。水牢里的水又脏又臭,似乎还掺了盐,浸得她的伤口痛如噬骨,让她恨不得把那层皮全部剥掉。
狱吏碰了钉子,直接按住手边的开关。水从头顶泼下,漫过谢无猗的胸口,眼看就要淹没她的下颌。手脚都被铁链锁住,谢无猗只得抬起脸,用力地大口呼吸。
一浪一浪的水扫过下唇,谢无猗的指尖终于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