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朔就躬身道:“随家案发时,似乎……江南和渝州书院的人并没有为随伯英说话。”
皇帝眼睛睁了睁,今日第一次露出郑重的神情,“哦?那你查出了什么?”
宁朔摇头,“并没有,只是发现……发现江南的贡士实在是多,北边的贡士倒是少。”
皇帝便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很好。”
确实是很好。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增加恩科的缘由。
皇帝是想以增加恩科做件大事的。此事他谁也没说,只是抛出了江南赋税为诱饵,让大臣们来阻拦他,于是阻拦他一次,难道还要阻拦他两次吗?当他坚持要再开一次恩科的时候,他们就要揣摩揣摩了。
皇帝自有自己的谋划,但这谋划也不用跟个还没有步入官场的孩子说,只道:“宁朔,你若是能一直如此,朕也算是有了一个贤臣。”
这个孩子虽然还小,但说话做事都很合他的心意,他就要提拔提拔——今年开恩科的事情,要不要他掺和掺和呢?
皇帝一时之间决定不下,索性就先放了他回去,“等隔日有空了朕再找你说说话。”
宁朔自然答是,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他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当走出大殿的那一瞬间,他看向烈日,转瞬就又被刺得眼睛疼。
真是讽刺。
皇帝已经将他们父子看成了过去的一段缘尽。
缘来缘去,缘分已尽。
——你是尽了,但父亲呢?
他喃喃道:“父亲,值得吗?”
无论你是为了什么而赴死,都值得吗?
他转身,再次看向大殿上的牌匾。清净明和。
这是皇帝亲自写的。他写上去的时候,父亲就在一边磨墨,彼时自己还小,正和太子坐在门边捧着书读,等他写好了,唤了他们去看,还大笑着道:“好啊,好,一片祥和,皇家如此,天下亦是如此。”
父亲扶着梯子,皇帝踩着阶梯而上,亲自将牌匾挂在了这方大殿之上。
往日的事情历历在目,他走到这牌匾之下都能想得起年幼之事,皇帝竟然就已经忘却了吗?
他转身慢慢的朝着宫外走去,想起方才跟皇帝的对答,心越来越沉。
——皇帝可以不信父亲贪污,也可以信父亲贪污。但无论信不信,他都不会说起父亲如同说一个陌生人的模样。
信,他会气愤父亲竟然被诬陷,不信,他会愤怒父亲竟然背叛了自己。
而不是像今日一般说——
缘尽而已。
宁朔深吸一口气,手越来越攥紧,心剧烈的疼痛起来。
——父亲,这就是你追随的主吗?
而后,阳光刺眼之处,他看见太子走了过来,笑着道:“阿朔,好巧。”
宁朔手攥出了血,“是,好巧。”
太子:“去东宫坐坐?孤有事相求。”
他叹息道:“是私事。孤有个美人,她自从生完孩子之后就有些不舒服,你家的妹妹和表妹来过几次,陪她说了会话,她便高兴些,但这些日子她们不来,她又落寞了下去。”
他说:“太子妃便说要嘱咐你一些话给你家姊妹,孤本想着让太子妃说给孤,孤再说给你就好,但太子妃却执意不肯。”
这般的缘由……宁朔懒得多说。
他只是先点了点头,而后再次看向烈日。
父亲不值得,自己也是不值得的。
昭昭更是不值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