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官兵一间一间地推开房门。来到清卿这间房前,伸手一推,发觉房门上了锁,登时便一脚强行踹开:“老实出来!”
尘土飞扬中,阿楼正衣衫不整,立在窗前。香气微喘,像是在高大威猛的兵头子面前,吓得红唇都没了血色。打头几个兵渐渐和善起来:“姑娘房中可来过客人?”
阿楼颤抖着身子,摇摇头。
一帮粗汉慢慢点头,恨不得在阿语半遮半露的身子上多留恋几眼。看见阿语简直快抖得昏过去,一串大刀铁斧这才转向,冲着下一间房奔了过去。
此时,清卿正悬挂在窗外栏杆后的夹缝中,一根无色之线悄然缠绕在阿语的细嫩的脖子上:
“你敢说出去,我就绞了你。”
待得一众兵老爷走远,阿楼仍是战栗不止、僵在原地。清卿想着自己已然悬到了窗外,倒不必冲进大厅,和南林的手下们打照面。于是手中隐线一拽,使个“竖弯钩”,将红衣阿楼生生从栏杆边上倒翻了过来。
眼见阿楼睁圆了眼、张大了嘴,眼看就要高叫一声,清卿赶忙腾出右手来捂住她嘴巴:“跟我走!”说罢,清卿从栏杆处撒手,挟着阿楼直接纵身而下。
从几十尺高处望下去,地面上的人群已然浓缩成了轰乱的彩色蚂蚁,撞翻的灯笼火烛也烧成一团。刚轻声落地,身旁的大美人“咣”一声闷响,重重砸在地上。就是这一瞬,楼围把守的一众官兵眨眼之间便围了上来。
清卿眼见来人众多,点起女子穴道,转身就跑。只见二人横穿长矛尖头,一橙一红左冲右突,迅雷不及掩耳地闪回大厅之中。刚一转弯,只见一张黑脸窜在清卿身前:“南府一切顺利,快!”说罢,安瑜扛起旁边的阿楼,脚下生风地冲出塔门。清卿不暇多想,立刻提起跟了上去。
街上人潮乱涌,蕊心塔乱成了shā • rén重地,披头散发、赤裸半身的男男女女皆是撒了鸭子般狂奔。听得耳边劲风刮近,清卿并没放在心上:逃命人群中,多几个会术法的好手也说不定。
不等清卿想完后半句,身后黑影一扫,还不及回手挡架,脖颈侧便被猛地一击。不待回头,小腿突然吃痛,膝盖不由得软了下去。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夹在下巴上:
“不现太平史笔。”
清卿到嘴边的喊叫声被强行咽了回去,只见安瑜和阿楼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等二人终于凝成两个斑斓小点,清卿这才怔怔地道:
“不辞水火微尘。”
回到酒馆,夏凉归把一碗温姜茶一把塞进清卿手里:“喝完了就出发。”
见眼前这瘦骨嶙峋的棋士并没有解释的打算,清卿仰起头,把那碗姜茶一饮而尽。随着冰冷的皮肤被这温姜茶一下子暖了起来,还不及把粗碗放到桌上,一件黑斗篷和一只狐狸面具便被夏棋士紧接着抛了过来。
“熬个大夜没问题吧。”
“嗯。”清卿点头。
凉归关起店门,拉起清卿便走。出得几步,忽然停下,凝视着清卿双眼:“再说一遍。”
“不现太平史笔,不辞水火微尘。”
远处火光熊熊,大店小摊都已被扫荡成一片废墟。凉归带着清卿逆人群飞速而过,进不得多远,便觉一阵热浪袭来。成群抱团的树木丛以各种奇特的形状卷曲着,噼里啪啦的火球四溅,人、兽、木的惨叫混成一片。
今天早上孔岳川的任务,便是在南府放一把大火,再护着莫陵枫进去偷谱子去。火光已然窜起,穿越几片火海,清卿和凉归身上的斗篷也都燃烧起来。只是二人移动迅捷,打个滚便一下子压灭了。
只是一路看见南家的老少奴仆挣扎着拍着火,清卿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提了个馊主意。
随着人烟渐渐稀少,夏凉归终于停下脚步。金光灿灿的南府大门矗立在火光中,七八尺高的门顶立着一块玉雕牌匾:
“南府碎琼林”。
不知是珍稀的梨木还是红木吻着火舌,南府院里飘出阵阵沁人的香味儿来。清卿正欲跃墙而入,却见凉归将双手放在滚烫的金木门上,大力一推,名贵的巨人轰然倒地。不及思考,清卿便追随着棋士的身影,奔入茫茫火光后去了。
脆竹苍茫作响,吟诵着百年扎根的最后一曲灼烧之歌。竹林旁的木屋里,老妪浑浊的眼球扫视起身边朦胧一片。
南府纵是盛富百代,也买不来危难时刻的搭救之情。
老妪颤抖着手,直到摸索起身边干枯脆裂的竹简来。摸到心仪的那一卷,老妪淡淡抚摸着荒乞女破烂的衣衫和苍白的容貌。“几笔勾勒,便够众人学一辈子啊。”老妪心中暗自伤神,嘴角不由得轻松地上扬起来。
摩挲罢,千珊先生在断简上最后一吻,抬手一扬,将那竹简抛进了熊熊烈火之中。
夏凉归熟门熟路,直奔竹林深处的木屋而去。猛地撞开门,只见大火已然烧到榻侧,千百卷旧竹简静静躺在火苗之下。凉归奔向老妪:“千珊先生!千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