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半路,正巧被岳川接了个正着。清卿眯着眼睛,苍白的双唇一张一合。岳川偏过脑袋,清卿凑到他耳边,说道:“将军……潭底,有一首歌。”
既然十人之名已然定在纸上,其余各派乱争无益,一个接一个地下水,抢着要把自己不争气的后人赶紧捞上来。这一折腾,已然日头西沉。待得夜幕再次吞噬霜潭星星点点,清卿猛烈一阵咳嗽,翻身睁开眼来。
陵枫一和清卿对了眼,一下子捧着汤药跳起来:“好林儿,可算是捡了一条命!”
清卿支起身子,环顾四周:荒山野地里,白天被破开的潭面早已重新结好了冰。各门各派的孩子,都是各家掌门、前辈或是兄弟姊妹照顾着,捡着一条命的正小口小口啜着温汤;也有独自前来的青年男女,自行缩了身子,窝在角落取着暖。就连黑安瑜,此刻也不知从哪儿抱了床大棉被子,半卧在地上,“啊秋”打了个喷嚏。
孔将军为冻坏了的两个人寻汤去了。篝火遍地,都是呕出的雪水和血水。
偏是又一人,沉着脚步,踏过满岸火光衣角,径直穿过人群,向着三人这边走来。陵枫侧头一看,简直是没好气到家了。于是孤身站起,从岳川的箭篓里取出一只,“铛”一声,直接戳进土里。
南掌门呵呵乐了:“状元公,这些年不习术,大意了吧!”
陵枫并不答他的话,生生直视南箫老儿双眼,一步跨到他的正面前。南箫方上前一步,立刻又被紧跟过来,挡在身前。南掌门又迈出一步,却不落地,直接绊住陵枫小腿,眼见状元公一个扑倒,登时落地啃泥。
这下子,南箫径直绕过莫陵枫,向着清卿走来。半卧在地上的安瑜拿开被子,缓缓站起,清卿却只是立起上半身,端起方才那碗药,默默吹着碗沿。
南箫身后,跟来个草木藤蔓裹挟了一身的碧胡子老人。“南林‘回春玄黄’李雾,可是放眼江湖,再无人可比的郎中。”南箫叉起腰,“令狐姑娘若是今天受了寒,叫李郎中看看,保准没错。”
南箫一副笑眯眯的慈祥模样,要不是清卿忘不了他与子书对阵的凶狠神情,早就被这善意满怀的老爷爷感动得涕泗横流了。
清卿瞥一眼野草蔽体的李郎中,沉然道:“医术本为悬壶济世之用,自然不能比出个高下之分。”李雾一听这话,方才弯下腰,又忽然从满脸碧色胡子中抬起眼睛。
“医术本为悬壶济世之用,自然不能比出个高下之分。”这话是清卿幼时方到立榕山,一次高烧不退时,令狐绮川讲给清卿听的。清卿很是疑惑:“师姊,这世上有害人庸医、有救人良医,为何没有高下之分?”
绮川摇摇头,许是当时的清卿太小,绮川讲了,也听不懂罢。却是李郎中此刻听了,反而停下手中的动作,忽闪忽闪起藏在浓密碧胡子后面的小眼,像是要直接看进清卿心中似的。
清卿抬头,向南箫回以一笑:“弟子身体无碍,不劳南掌门挂心。”
“好。”南箫点点头,挥个手示意李雾退后,“老夫有一事,必是要等到令狐姑娘神志清醒时,由老夫亲自来与你说。”
提亲?
听得“提亲”二字,清卿骤然睁大了眼睛。就连悄悄握紧了箭簇的安瑜,也不禁微微松了手。
“老夫有一长子,虚年二十三,取名‘嘉攸’二字。这孩子弱冠前,老夫逼他习术逼得紧,结果到了这般年龄,还是未曾娶亲。令狐女侠与状元公的旧事,老夫略有耳闻;立榕山和碎琼林的恩怨,老夫也曾参与一二。只是八音四器,缺角不齐,纵是先祖问罪起来,令狐掌门与老夫,都怕是要羞光了脸,无地自容喽!若是姑娘能和犬子结亲良缘,那必定是冰雪消释、不咎前嫌……”
“胡闹!”清卿的烈性子,哪里能受得了南箫这般滔滔不绝。忽地站起,才发现自己音量惊了外人,躺了一地的受冻吐水弟子接连爬起,写满了好奇的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清卿也意识到自己突然莽撞,清静一刻,站起身来,向着南箫一揖至地:“南掌门所言,弟子实难从命。无家师准许,这等大事,弟子决不敢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