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人来人往的人群,似乎大家都忘了方才那一场哄闹,各自行走招呼着过路人,谁也不去理会那算卦的左右。只见洒了一地的银两,算卦人既不去捡,也不避开,只是用那面阴阳旗杆在地上摸索着,不停地寻找前行的路。
清卿只觉得这路算卦之法十分厉害,由于寻常巫师们的问卜凶吉不同,心中不由得跃跃欲试,想知道这老人的算卦与西湖北漠的巫术,究竟谁更厉害些。
于是便拉住了子琴袖子,低声道:“师父,咱们也去试试吧。”
一听清卿言语,子琴不知为何,心下突然一怔,像是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攫住,胸口沉闷难受。勉强冲清卿笑笑,只是道:“不过是江湖人走街串巷,养家糊口的把戏罢了,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去别处歇息。”见师父兴致不高,清卿倒也没强求。再一转头,只见岸上各处张灯结彩,趁着天色未黑,似乎都在忙忙碌碌地往家门口挂着什么。
觉得不解,清卿便大声向着划桨的艄公问道:“船家,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家家户户都这般忙碌?”
那老艄公回过头,一面撑船,一边向清卿投来个不可思议的神情:“姑娘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难道您二位此来游船,并非慕‘百花仙子’的大名而来?”
这话反而把清卿问得奇怪:“这‘百花仙子’是何人?”
“二位一看,就不是咱西湖本地人。”艄公笑着摇摇头,停了桨,用手指在岸边的方向比划着,“‘百花仙子’乃是南林蕊心塔一等一的花魁,据说是诗词歌赋,品茶听琴,样样精通,更长了一张神仙都学不来的好容颜!就是因为有传闻说,一见这百花仙子,别说凡人要动心,就连花儿见了,都忍不住闭了花瓣,羞得脸红哩!”
想不到南林蕊心塔之中,不过一年,便忘却了被大火侵蚀的惨状,重新成了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的口中之趣。而今这位未曾听闻的花魁,还有如此闭月羞花的姿色。
清卿从山上到江湖,无论绮琅,即墨还是武陵墓主人,也算是见过不少动人的女子模样。只是像这“百花仙子”一般,被人们夸赞到如此地步的,清卿还是头一回听说。于是便接着问艄公道:“船家,这南林的花魁长得漂亮,怎么西湖的人家也都热闹起来?”
艄公重新拿起船桨,缓慢摇着:“今日是花魁游街的大日子。过了今儿个晚上,只怕再想见‘百花仙子’一面,可就难喽!”
听得这岸上又是百花仙子,又是花魁游街,清卿心中隐隐生出些想要一探究竟的主意。子琴在一旁,看出清卿已生了想要上岸之心,便向艄公问道:“下一处码头还有多远?”
“远着哩!”老艄公夸张地伸开手,“今儿晚上肯定是到不了。如果二位无心上岸,就只能在船上过得一夜喽!”
无奈,子琴淡淡叹口气,揉着清卿脑袋。清卿心知师父已答应了上岸瞧个热闹,便抿嘴一笑,迫不及待地拉了师父,牵了金马,从码头连蹦带跳地飞上岸去。就在二人身影混入人群一刹,子琴忽地停下脚步,一回头,看向停在码头前来来往往的船只。
老艄公好端端地守着船,靠在篷子上眯起了眼。可子琴却不知怎的,总觉得自己心中几分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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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像是再也见不到这艘小船似的。
街上摩肩接踵,二人在街巷中走得晕头转向,不一会儿,就找不到方才来时的路。这宓羽西湖不比别处,来来往往,皆用船只载人牵马,并无太多人走在岸上。一道道水路纵横交错,大小船只在湖面上川流不息。
偏得今日是花魁游街的大日子,湖水流淌的水路街道,早已为花魁船只的到来清得干净。因此人来人往,全都拥挤在那窄小的石板路上。
二人走来走去,早已没了刚下船的新鲜劲儿。只觉得人挤着人,叫骂争吵声不绝,金马还好几次滑了蹄子,差点翻到水里去。清卿看向师父,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调转了身子,向着码头重新走回去。
谁知这刚一转身,险些与个瘦小的人影正正撞上去。
那人影低着脑袋,也不看路,迎头便要向师徒二人的方向顶上来。谁知他手中正握着一杆旗,走到半路,旗杆在地上一滑,眼看就要掉进几步远的水路中。清卿一个眼疾手快,探出半个身子,轻轻巧巧一捞就将那杆棋捞了回来。
只见旗面上画着一对阴阳鱼,正相拥交错。
清卿盯那阴阳符号许久,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两条圆滚滚的鱼好似在水面上飞速旋转起来。谁知面前这人既不答礼,也不道谢,劈手夺过这阴阳旗,转身便走。口中还絮絮叨叨不停:
“不问世事,不算吉凶。欲解余年,银两入笼……”
这算卦人另一手,果真掂量着个竹编小笼子,里面唯一的一枚铜钱叮当叮当响。看背影,分明便是方才码头处,吸引了众人围拢的算卦之人无疑。
见算卦人举止诡异,不知缘由,清卿终于忍不住,出声叫道:“且等等!”
算卦人闻声停下,转过身来,紧闭着眼:“姑娘,可要算一卦?”
清卿此刻与子琴正拉着手,还未出声,只觉得师父手心猛地一拉,紧紧把自己的小手攥在五指之中。便是这犹豫一刹,算卦人已然折过身子,重新走到二人近前。
不偏不倚,就在清卿方才出声的位置之前,停下脚步。
这奇怪的算卦人也不说话,就是直挺挺立在清卿身前,低头闭眼。人来人往顶撞不停,他也毫不在意。若是个有心的路人走来,只怕要吓得魂飞魄散,把算卦人看作一具僵尸立在路边也甚是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