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清卿心中忽地浮出一丝冲动,要不要趁着今夜,再回到天客居去。令狐清卿心中明白,凭着任思渊的性子,他能帮自己一次,就能再帮第二次。若是自己现在转身,便也能拭去泪水,和这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人一样,挂一副朴实的笑容在脸上。
可清卿还是摇了摇头,低下头,穿过一路熙攘,泪如雨下。
“师父,弟子做不到……”
清卿知道自己不敢会天客居的原因是什么。若是回去,无论是箬先生要责罚也好,或是思渊要生气也罢,在清卿眼中,都算不得是大事。而清卿始终不敢去看一眼安歌。
她害怕自己会看到安歌空荡荡的左袖,就和绮川一样。
绮川倒下时的背影,正在和满街的灯火通明融为一体。可清卿觉得,自己的身子就快要被撕成两半。在和任思渊下棋时候,在暗夜中用长剑划破那些陌生人的喉咙时候,清卿都强迫着自己,把三年前的立榕山埋到心底最深处去。
清卿相信,只有藏得足够深,才忘不掉自己活在世上的初衷。
可思渊、安歌甚至安瑜,都在一次次撕开自己用心藏好的伤疤,逼着自己直直盯着它们,容不得半分逃避。其实清卿心中,早已意识到他们为何这样做:他们或许以为,等自己看着那伤疤愈合,也就走出来了。
走出来了,也就忘了。
但思渊一直忽视的一点,是清卿根本不想看到那伤疤愈合的样子。正相反,清卿每时每刻都在撕开心底血淋淋的伤口,再若无其事地包扎成原样。只有这样,才能在旁人毫无察觉的同时,用心体会刻骨铭心的疼。
每个人都在拼命治愈清卿心底的伤,但清卿只想那疼痛钻得更深,深得自己怎么也忘不掉。
找到一片无人的草地,清卿坐下来,抬头看着圆月和夕阳交相辉映。那夕阳红得亮眼,明明已然是落日余晖,却还不遗余力地燃烧出自己最后一片光芒。大街小巷的喧闹已然被自己抛在身后,而眼前,只剩下湖心来来往往、张灯结彩的船只。
似有裙摆悄悄然地拂过草地,但清卿不想回头。
“令狐少侠?”
清卿无奈地侧转过身,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是秋——沈将军的夫人?”
“嗯。”秋儿见清卿认出了自己,腼腆一笑,却毫不见外地撩起精致的裙摆,和清卿一同坐在野草地里,“将军府中的几人约了出来闲逛,我只是远远看着像你……今夜是中秋佳节,少侠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处?”
不知该如何回答,清卿默默叹口气:“我在山上呆惯了。山上素来过灵灯节为多,虽知中秋,却也不习惯这样热闹。”
秋儿看她一眼,拉住她手臂,低声道:“其实白天的事,西湖上下都传遍了。”
清卿把头偏向一边,暗自苦笑。自己虽然早知道,这么大的乱子迟早要被传出去,但也没想到消息能传得这样快。或许过了今夜,天客居仍是一如往常,只当那个叫做林清的人从未存在过。见清卿不说话,秋儿犹豫片刻,接着道:
“秋儿自小一直被养在深闺,虽没怎么见过世面,但乱糟糟的江湖出了什么事,总也能听说一二。令狐少侠,若说西湖趁人不备,平了东山收了南林,是箬先生和掌门的不是,那今日少侠冲着任少侠生气,就是令狐少侠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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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料,这件事传得这样清楚。”
秋儿笑笑:“寻常百姓自然不知这些,只是外子与其他各位将军……难免知道得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