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抬头看向清卿,或许是看着清卿怀中的孩子:“少侠你看,果然是天意如此,秋儿和玄茗,永远都分不开呢。”听得这句话,清卿再也克制不住,泪水奔涌而出,一时间泣不成声。
“秋儿……不过是一介平民女子,当初回眸之间看见玄茗第一眼,就在菩萨面前许下心愿,此生能嫁玄茗,死而无憾……不想秋儿真心得报,能得玄茗一心相待,更是感激上苍,无以为报……当初,外子和我说好了,要相守偕老,永不分离……”秋儿明明虚弱地笑着,可两行泪水一下子划过脸颊,“啪嗒啪嗒”地落在孩子的小手上。
那女孩儿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忽然在熟睡之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双手胡乱在空中抓个不停。秋儿用尽力气,轻抚着孩子的小脸,眼神中满是不舍。随即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接着道:“清卿,秋儿要随玄茗去了,可这孩子才初来人世,不该和她的父母一般受苦……秋儿求求你……”
只见秋儿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拼命挣扎着想支起身子,清卿见状,再也听不下去,赶忙将将那孩子的襁褓紧紧抱在怀里,用额头抵在秋儿的乱发前:“夫人放心,清卿肝脑涂地,粉骨碎身,也容不得外面的人伤害了这孩子分毫!”
秋儿听闻此言,闭起眼,点了点头:“正菊花开后,橙子黄时……玄茗,你我第一次见面是金秋,如今永不分离,却是长嬴仲夏……”
说罢,声音渐渐细小,随即偏过头去,再不出声。
便是此刻,那些仍守在秋儿身边的侍女们再也克制不住,“扑通”跪倒,纷纷嚎啕大哭。“夫人——不要丢下我们走……”秋儿本是庶民侍女出身,平日里对待下人宽和友善,甚是能体谅他们的苦楚。故而最后关头,坚守在屋内的侍女们仍是乌压压地跪倒一片,号哭不止,丝毫不顾屋外兵荒马乱。
清卿在众人的悲伤恸哭中站起身,擦干泪水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偏是屋外那冷了血的西湖侍卫,顾不得屋内血腥气和哭声交缠在一起,径直闯进了门,踏在趴在地面上的人群的躯体便走了过来。清卿放眼望去,只见今夜来的,一半是掌门的人侍卫,一半是天客居的黑袍弟子。不过那些天客居后人中,清卿并未望见安歌、思渊或是其他人的熟悉身影——
想必是他们料到清卿会留在此处,早都远远地躲开了吧。
一个眼尖的侍卫看见清卿怀中的襁褓,大踏步上前,厉声道:“这是谁的孩子?!”
清卿偏过头盯着他,一言不发。那侍卫见清卿不答话,更是火冒三丈,上前来一把伸出手,就掐住了清卿脖子:“不说话?寻思是吧!快说,这究竟是谁的孩子!”
清卿裂开嘴,眼露凶光,展开个扭曲的笑容。口中却淡淡地道:
“这可是沈将军的亲骨肉。”
“好啊!”那人微微一愣,立马回过神,张松开清卿的脖子,反手便要来争抢孩子的襁褓。谁知清卿将这人来路听得仔细,回身避开,还不偏不倚地拨开那人手腕,让他自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再看清卿,已然奔到了门口。这侍卫恼羞成怒,急了眼,一边追着,一边口中大喊:“快来人呐,罪臣的孩子要跑了!”
清卿在门外横冲直撞,看见有人出声,不敢硬拼,只是左
躲右闪,勉勉强强到了府门的大门口。还没待得自己抬腿踏上台阶,便觉得脚腕一疼,一股酸涩的痛感顺着足底蔓延到了整个大腿。清卿皱紧眉头,低声道:
“苍天负我!如何这般时候,被这满身的旧伤害得脱不得身?”
越是着急,清卿便觉得那阵疼痛紧紧攥着自己的腿骨,逼得自己连一步也迈不出去。眼看后面便要有人追过来,万般危急之中,清卿忽地听闻大门之外,一声尖厉的马鸣声透过人群,远远地传入清卿的耳中。
那鸣声清亮,清清楚楚便是那金马守在门外。清卿大喜,赶忙高声叫道:“星星!好星星!”
金马听得主人呼唤,一刻也不敢耽搁,撒开蹄子踹在几个侍卫的头顶,喘着粗气,急忙忙便奔到了清卿近前。清卿怀抱婴孩,攒足最后一丝力气,翻身上马,一路将那长剑攥在手,左冲右突,总算是从将军府中闯了出去。
最后一刻,清卿回过头,看见那块金亮亮的“沈将军府”牌匾也夜空下发出长长的shen • yin。在西湖侍卫的一片棍棒吆喝之中,那牌匾骤然坠下,轰然倒地。
原来,君心难测,竟是这般艰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