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誓言,早就成了一个笑话。
自己也活成了一个鬼。
但是,午夜梦回之时,每当想起那情那景,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杀你做甚?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你助北周入侵中原,自是罪大恶极,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能活人无数,不管是否出自本心,确是有功,陈某也不好杀你。但是,想要放你回去为北周效力,却也没有这么傻。”
陈平也不虚言欺骗。
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我不杀你,也不放你,如果你不肯效力。
最好的结果,就是一直囚禁。
看着办吧。
他目光微微一闪,继续说道:“如今天下离乱,生灵哀号,先生于北周入仕,想必也能看得明白……
大离当政期间,百姓是苦,命如草芥。但北周当政,中原百姓,就算是想要活成草芥,都不可得。
至少,草芥尚有向阳之日,而猪狗只看宰杀之时。”
这话,陈平可不是说说而已。
他相信,只要原秋不是傻的,肯定早就看出来了。
北周胡人豺狼本性,虽然明面上,已经换了方略,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那其实是用来拉拢世家豪门,拉拢门阀世子的。
骨子里,却是真的没把中原百姓当作人来看待。
如今用人之际,还能维持住种种假象,一旦真的统一天下,百姓更苦更惨的还在后面。
或许,活在当下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还能有着反抗的意识,其实是一种最值得宝贵,值得珍惜的生活。
苦是苦点,还有智慧有灵性。
当有那么一天,他们根本想不起反抗,也不觉得活成猪活成狗有什么不好的时候,那才是最悲惨,最凄凉的。
当他们趴在地上,为了能亲吻到贵人靴子上的泥巴,而感觉到荣耀。为了能帮助贵人舔到腚沟而欢喜终日之时。活着,就不如已经死了。
“将军可知,您如今虽然虎踞兴庆,实已危在旦夕?”
原秋沉默了一下,沙哑着嗓音开口。
“此话怎讲?”
陈平眼神一亮。
这一套我熟。
以往看电视之时,那些谋士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投石问路”,首先就是悚人听闻,语不惊人死不休。
就像民间算命先生第一句话说的那样,“客人你有血光之灾。”
一旦对方说了这句话,
你就算是不想掏银子,那也得掏银子。
不然心里总是有个疙瘩,怎么也解不开。
诸葛亮都要来个“隆中对”,先抛出问题,再说出办法,然后,才能让人信服。
一套一套的,有理有据,能人之所不能,这才是谋士的无上起手式。
陈平一听此言,就明白,这位原仲德,其实也不例外,开始“问对”了。
“成也沧龙印,败也沧龙印。”
原秋一旦决定某些事情,自然不再三心二意,他比谁都明白,北周十三皇子死在兴庆府代表着什么。
其余人尽皆身死,唯独他原秋原仲德活着,就算是回到了北周王朝势力范围之内,想要北周胡人不迁怒于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无论去到哪里,一旦见光,就必然会死。
倒不如留在兴庆府,难得这位陈将军还能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肯定得牢牢把握。
细细想起来,对方也不是一无是处。
虽说兵微将寡,所据也就是一府之地。
但是,最关键的是,沧龙印在手中,一切都有了可能。
只要给他时间,就一定能够发展起来。
怕就怕在,他没那么多时间,提前被扼杀在发展之初。
原秋组织了一下思路,缓缓又道:“北周十三皇子宇文英死在兴庆府,毫无疑问,陈将军此时已经上了北周[黑龙台]的必杀名单。
日后,北周高手定然如马蜂一样追着将军刺杀,不死不休。
甚至,他们还可能请动风云阁金衣刺客,甚至会请来最高等级的云纹刺客动手。
这倒也罢了,待消息传出去,再到刺客来临,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应对宇文昭十万奔狼骑。”
“或许,将军以为,北周奔狼骑要打破横山、文山、临山这三山府,还需要三五个月时间。
其实不然……不才敢肯定,这三山府,很有可能根本就不会抵抗,而是让出一条通道,让奔狼骑直接杀到江南腹地,进驻兴庆府。
也就是说,只需一月时光不到,十余万北周骑兵,就会踏入兴庆府……”
“怎么会?”
陈平刚刚想要质疑,猛然就想起,当日自己去了临山府,靖海王的一些举动。
明明大离王朝风雨飘摇,可他坐拥重兵,似乎跟没事人一般的,躲在后堂之中听琴享乐……
闲时练练兵,习习武,对江南是否安稳,完全不关心。
刚开始的时候,陈平还有些不理解靖海王的举动。
此时回过头来看,就大约明白了。
这位大概是不想在兴庆府与自家夫人娘家势力明争暗斗撕扯不休,干脆领着忠于自家的大军,找着了借口出行。
把兴庆府让出来,作为与胡人争锋的第一线。
他自己则躲在后边,暗戳戳的想要摘取最后的香甜果实。
但是,靖海王姬长烈可能根本就没想到,自己那个“大聪明”儿子,野心比自己想像的要大,路子要比想像得更野。
干脆联合崔家势力投靠了北周。
再借北周之力,来攻略江南。
身为王室子弟,做出这等事情来,谁能想得到?
姬玄歌应该是在想:大离赢了,便宜的是京城那些人。
北周赢了,便宜的才是我。
姬玄歌这么行事,立即就把靖海王姬长烈架到了火堆上烤,打北周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除非他能有着横扫四方的力量,否则,名声大坏,两边都信不过他。
所以,姬长烈会不会与北周奔狼骑死拼,不会。他只会观望。
“将军去过临山府,想必也弄明白了姬长烈到底想些什么?”原秋眼底极深处闪过一丝冷嘲。
大离王室子弟,全是这等货色,试问,这天下怎能不亡?
“没错,临山府靠不住。”陈平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不用问了,临山府尊章太恒既然能够让靖海王驻兵境内,想必两人早就一拍即合,也不知是有着什么样的利益交换。
在对抗北周一事上,应该是一样的想法。
“除了临山府,其他两府也没太大区别。
横山府柳元畅出身柳家嫡脉,本就三心二意,与北周若即若离的。只要北周方面派出说客,顷刻就可令其易主。
而文山府谢灵风,本是谢家庶脉出身,与嫡脉之间颇有争执。
前些年为了文山府府尊职位,差点就被同堂族兄给害死。
因此,他对谢家,甚至对大离都是心怀怨怼……
若是北周骑兵过境,他不去号召治下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就算是不错了,要他抗胡,基本上不可能。
最多紧守府城一亩三分地,其余县城和通道,他都不会理会。
当然,若是北周大军表达出重视,能保住他的官位,或许直接就投靠了。”
原秋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陈平一眼,可能,真心抗胡又十分坚决的,只有眼前这位了。
这种情况的出现,他不知是欣慰还是难过。
“除了这三府之地,一马通衢之外,江南义军如东天王,以及贪狼君和七煞军,接下来,不但不会联合将军一同抵挡奔狼骑,甚至,将军还要小心他们背后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