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是另一个文明,高层的决策仍留有余地,在放哪些人到海面上下了苦工。
排除未成年库兰族,选择了族内更具环境适应天赋的人选,也否决了性情过于暴躁,容易平白无故引发争端的战士型族人,只留有既有战力又性情温顺,万里挑一的部分作为保护。
——如果只是要到海面观察,鱼尾一摆就可以游回来,自然没那么危险。
他们的预想很是聪明,一开始的进展也非常顺利。
库兰族的前锋队也如愿见到了爱丽儿描述中的情境。阳光、草地、沙滩、自然还有一个个长腿的生物,大多自顾自打渔、晒网、偶尔反过来发觉他们,还会做出奇怪的反应。
观察的进度逐渐发展,人选的限制也逐渐放开。因为有人去了又回,不仅安然无恙,兴奋地阐述近海海面之上的景色是多么的与众不同,被他们观赏的人族有多叵测而奇异。
数月的时间过去,变局像是由深海迁徙到浅海时的冒险一样充斥着惊喜,只是多了一个远远能够观察的对象,直到一个噩耗从海面上传来。
一天,一群组队爬升的库兰族人惊慌失措地游回本土,语无伦次地寻求帮助。他们一同上行的同伴中,有一对刚成年的兄妹被双双用渔网捞起,现在消失无踪。
他们第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无法上岸、人族却能下海的既有事实,想冒险一同追上去,但很快又被早有预谋立即逃离的人族抛在了船只和陆地以后。
回到本土,自然有人询问爱丽儿这种异常行为的来由。
“人族对貌美的事物存有欲望,喜欢获得也热衷观赏,有人还会想要以此得利。”
面对质问,爱丽儿的声音清亮优美,回答时也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什么,我为什么没有说明?是他们没有问我。我好像没有义务要主动说出这种事?”
人鱼的美貌能令陆上居民心醉神迷,但在审美杂乱多样、毫无限制可言的库兰族,能够吸引人族的美丽和翻车鱼背鳍的弧度没什么区别,甚至为精细浪费了能量,很不符合逻辑。
但为了入乡随俗、主动亲近陌生的人族,大部分上岸的库兰族都在模仿外表上下了苦工。甚至因听说人族长相各式各样,便采取了她的建议,彼此区分塑造出更独特的容颜。
研究过程中见过无数人族美人的爱丽儿,自然也能将五官间的微妙差异道明。
事态愈演愈烈,面对昔日友人的亲自盘问,初代爱丽儿仍旧不以为意。
“他们问我如何在陆上呼吸,人族外表有什么特别,我就告诉了他们,仅此而已。”
库兰族甚至没有审讯相关的职业分工。这时他们才发现,爱丽儿的变化不仅仅在外表。
爱丽儿甚至并未对族人怀有恶意,只是单纯不在乎——她已经失去了情感。
被人掠走的灾厄是事实,带走研究调查的做法也在库兰族的思维逻辑以内,但没人仔细全面的问过她,究竟什么才是她滞留大陆长达三年的真正缘由。
因为向同伴预警未知的危险,本该是彼此扶持生存的库兰族内不必言明的道理。
有亲身经历的爱丽儿对危机的内容再清楚不过,可她已失去了一种天生的本能。
那是天然状态下本该追随她一生的本能。
既然无人询问这种美丽在陆上生物的眼里意味着什么,因这种新奇的形态受到追捧、获取着利益,她自然不会主动开口,昔日无比珍视的亲朋好友对她而言已然形同陌路。
库兰族高层掐断了族人离开的渠道,试图召回剩余的族人,可惜为时已晚。虽然从未面对过这种处境,但库兰族的智慧水平实际并不逊色于人,很快分析出了爱丽儿描述中原因。
与此同时,因为并不是所有族人都是一日游,失踪族人的数量从两人起步,与日俱增。
库兰族的智者们不仅开始研究双腿的结构与运行方式,准备让战士队尽快能够踏上陆地来营救被俘族人,还加速了他们从未涉猎的语言研究、
用以功能形态爬升的族人秘密带来的情报分析人族语言,他们想要寻找彼此沟通谈判的方法,在真正的悲剧发生之前——但海底的努力并不能阻止陆上的事件持续发生。
五日以后,首先被捕的兄妹中那位年少的哥哥返回,带来了无法挽回的噩耗。
他已遍体鳞伤、精神萎靡,但还是强忍着悲痛,道出自己亲眼目睹妹妹死亡的真相。
最初的死亡事件甚至并非蓄意,而是“养育”不熟练引发的惨剧。
忙于寻找客户的捕猎者用了淡水,还把容器放在烈日下暴晒,让又饿又怕、器官适应也不够完全的妹妹因为想要逃离不断撞击容器,这样经历了三天便愈发虚弱,然后死去。
在这以后,或许是因为没弄清死亡的诱因又等不到更专业的建议,为保证下一只猎物能够存活,捕猎者便给同样开始萎靡的哥哥拴上绳索、戴上镣铐,把他暂放入海中。
得到这个机会,哥哥才能用上次变化残留的利齿磨断绳索,怀着刻骨的恨意逃出生天。
成百上千代库兰族人确定的评估标准也无法判明的未知危险,名作“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