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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温酒(1 / 2)

曹操的幕府秘书们效率很高,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议题,杜袭的安荆州人心第三策,“封王子比干之墓”。

曹操已猜到此事当如何实施,捋须笑道:“定是为已故长沙太守张羡迁墓,乃至于立铭表彰。”

杜袭道:“然也,看来这是丞相心中早有之意。”

这已是八年前的事了,建安五年,曹操与袁绍终于反目,两大军事集团对峙于官渡。当时曹操刚刚将刘备逐出徐州,招降南阳张绣,江东孙策也遇刺身亡,唯一还担忧的势力,便是荆州刘表。

刘表是袁绍名义上的盟友,建安年间也屡屡与曹军交战,争夺南阳地区。此人虽无四方之志,但只要派兵做出策应袁军的举动,也足以让曹操腹背受敌。就在这关键时刻,刘表手下的长沙太守张羡却打着响应许都朝廷的名义,联合武陵、零陵、桂阳共同举兵,长江以南顿时不为刘表所有。

同时张羡还遣使北诣曹操,曹操那会正因久久未能分出胜负而焦头烂额,很担心刘表背刺,闻讯大悦,立刻以天子名义拜荆州刺史,支持他和刘表打擂台。

只可惜张羡没撑太久,便兵败退守长沙,病死后城破,诸子被刘表杀尽。但张羡父子牵制了刘表全部兵力,为曹操争取得宝贵的数月时间,撑过了最艰难的对峙阶段。

这样的人,当然得重重表彰!曹操早就追封张羡为亭侯,又让时任西鄂县令的杜袭举荐张羡的族中子弟为官。只是那会他对荆南长沙鞭长莫及,管不了张羡的身后事,如今荆州已平,确实可以将封墓铭碑补上了。

杜袭早就打听清楚了:“刘表深恨张长沙,攻入城后将其掘墓抛尸,幸有当地士人百姓受其恩遇,将他尸骨重新收敛,埋于湘水旁。”

曹操叹道:“忠良之骨焉能久留卑湿之地,待长沙归顺后,立刻派人南下,为张君迁墓!奉还其故里南阳郡西鄂县,以列侯之礼下葬,墓室绣墙题凑,再立大碑,以旌功勋。”

他旋即望向记室属阮瑀道:“元瑜,自中兴以来,碑碣墓铭之风云起,然若论文采之博,用语情深,莫高于蔡伯喈。元瑜受学于伯喈先生,碑碣得其真传,就由你来为张君作墓志铭,如何?”

蔡伯喈便是蔡邕,他多才博学,一手碑文更是闻名朝野,公卿名士都以死后找蔡邕来题铭为荣,其中不乏名篇。诸如清流魁首郭太的《郭有道林宗碑》,还有曹操忘年之交桥玄的《故太尉桥公庙碑》,都出自蔡邕之手。

由蔡邕弟子阮瑀来题墓铭,无疑颇为合适,然而阮瑀却推辞道:“先师虽然多为贵人作墓铭,但其晚年却颇为懊悔,曾对臣说。‘吾为碑铭多矣,然多有惭德,何也?吾与不少墓主既不相识,更不详知其行节,只是受人重金所托,勉强下笔,故文辞虚浮,情亦不真,你切不可学我’!”

阮瑀一本正经地说道:“臣铭记先师之言,故若非久识之人,绝不轻易作铭。臣与张长沙既非同乡,素未谋面,连他生前容貌也不知,如何敢落笔为他一生定论呢?”

言罢,不等曹操面露不快,阮瑀又及时推荐了另一个人,看向侍立在侧的文学吏王粲:“而王仲宣与张长沙同府共事多年,听说还曾南游湘沅,与张长沙宴饮谈笑。加上仲宣文采独步于荆汉,下笔成篇,人尽皆知,臣以为是为张君撰铭的最好人选!”

曹操颔首觉得有理,目光望向王粲,可王粲此时已面露窘色,答应也不好,拒绝也不是,最终只能勉强露出笑来应诺:“丞相有令,臣当竭力试之。”

旋即王粲又朝阮瑀拱手,咬牙切齿地感谢道:“弟多谢元瑜兄让功之举啊!”

那日在纪南城,徐干与王粲发生过口角,身为记室副官的阮瑀倒是始终沉默。王粲本以为,毕竟同为蔡邕弟子,阮瑀是偏向自己的,没想到挖好的坑在这等着呢!

一旁的徐庶将两位文人作态都看在眼中,一时忍俊不禁,只差捧腹大笑了。

曹操不晓得其中奥妙,徐庶那会就在荆州,自然清楚。当张羡举兵时,刘表率军讨伐,为了显得师出有名,特令府中王粲来写文宣传。

王粲自无不允,于是一篇《三辅论》便脱笔而出,怒斥张羡是“长沙不轨,敢作乱违”,说刘表是“去暴举顺”。接着就是一通“刘牧履道怀智,休迹显光,洒扫群虏,艾拨秽荒”的马屁。

这文章没传到曹操那,同为文人的阮瑀却知道,遂在今日故意将活推给王粲。

王粲也难啊,若他拒绝并说自己曾骂过张羡,不宜作文,那就会让曹操笑话。眼下硬着头皮接下任务,那阮瑀、徐庶他们就有乐子看了。

墓铭是要说死者好话的,这次政治意味十足的表演,更是得拔高溢美、夸饰捧扬。就等着看王粲是如何自食其言,厚着脸皮将阿谀刘表的话,统统换到张羡头上吧。

而眼下王粲吃了个哑巴亏,却也不甘心,欲令阮瑀知道自己的厉害,于是对曹操提议道:“丞相,既然要表彰张长沙,那当初游说张君举义兵,并为其筹划的那位智谋之士,岂不也应该一同征辟任用?”

“哦?竟有此事?”曹操看向杜袭,因为相隔太远,他并不知道张羡起兵的具体细节,更不知其谋主是谁。

杜袭竟也不晓,毕竟那会他早已北归曹操。

王粲遂暗暗得意,说道:“此事极少有人详知,其实张长沙的帐中智囊,正是臣的好友,长沙郡孝廉,桓阶,桓伯绪!”

……

少顷,曹操听王粲说完桓阶事迹后,拊掌大赞道:“此真英杰大才也!当年掎挈刘表之功,张长沙与桓伯绪应各分一半。”

但又立刻目露怀疑:“既然桓伯绪之谋匿而未布,连刘表都不晓内情,仲宣又是因何而知呢?”

王粲道:“因臣早年去游于长沙时曾拜访临湘,与桓伯绪有旧,后来又从知晓内情的长沙士人口中得闻此事。”

曹操这才释疑而笑:“既如此,待张长沙棺椁北上时,我会派人将桓伯绪一并征辟,入我幕府,仲宣且为我修书一封送去,劝他出仕!”

“诺!”王粲应下此事,目光旋即瞥向同门师兄阮瑀,那意思很明显:虽然你我都以文章而闻名,但与你不同,我还能向丞相举荐贤才,在军国之事上也参赞一二,比你有用!未来有了这些被举者相助,我还能在仕途上,爬得比你更高!

阮瑀明白,却只淡淡一笑,浑然不在乎。

而曹操则因桓阶之事感慨起来:“荆土奇才,何其多哉,刘表却不能知人善人,此其败亡之由也。子绪,这些避在江湖的贤能之士,我想要统统得而用之!”

曹操爱贤是出了名的,先前拿下襄阳后,他在行军途中与蒯越交谈数语,听他指点荆扬形势,便高兴地给留守许都的荀彧去信,说:“不喜得荆州,喜得蒯异度耳。”

“丞相已经想到臣前头去了。”杜袭笑道:“这正是臣要提的定荆第五策,‘庶士倍禄’也。”

这却是与杜袭前三策一样,都出自礼记“武王克殷反商”那一段,所以曹操很清楚其中漏了什么,遂道:“且慢,子绪,伱第四策‘释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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