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这边也是不敢来硬的,第一,对方虽然都是没钱没势的普通百姓,但是人多势众;第二,毕竟自己是做生意的,眼光要放长一点,不能得罪众人。
双方就这样处在半僵持状态,正不知如何解决,就听见人群外有人叫道:“本郡国仓曹史在此,都闪开了!”
众人回头一看,来了三个人,为首的这个人戴着卷梁冠,穿着官服,有认识的叫道:“呦,是唐仓曹。”大家忙闪开一条路。
唐回不理众人,径直走到施得跟前,向施得施礼道:“施公子,在下刚刚路过这里,听见众人喧闹,不知出了何事?”
施得看了一眼唐回,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还了半礼,对田福说道:“田庄头,你来跟唐仓曹说说是怎么回事。”
田福道:“唐仓曹来的正好,你给评断一下。因为舂米的事,舒小六、舒晏等人信不过我家的斛,说我家的斛有问题,要来校正,真是岂有此理,我家的斛也是随便校正的吗?”
大家反驳道:“真凭实据在此,明明是你家的斛有问题,还要耍赖,正好唐仓曹来了,我们请官家评评理。”
唐回听完,已了解了大概,略一思索,冲大伙儿说道:“这买卖双方全凭自愿,他施家提供舂米的水碓,是自愿,尔等百姓来这里舂米也是自愿,双方都是出于自愿,至于用什么量器,这是水碓一方的自由,这个事本仓曹怎好强制干预。”
舒晏一听,唐仓曹明显是向着施家说话呢!买卖欺诈,官家不管谁管?他冲唐回稍一施礼:“唐仓曹,你说老百姓都是自愿到这里来舂米的,买也自愿,卖也自愿,你不好强制干预。那么请问唐仓曹,大晋统一天下这么多年了,作为一个统一的王朝,他的度量衡必然是统一的,而且必须严格按照朝廷大司农的统一标准执行,这是朝廷威严的体现。可是,在汝阴国境内,居然还有人置朝廷的法制于不顾,用前朝的旧量器用来交易,这恐怕很难说的过去吧?”
一席话说得唐回脑袋发懵——朝廷的法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施家又绝对是惹不起的。怎样让双方都有台阶下呢?他脑袋飞快地转着,只要不让众人校正施家的量器就行……
“不如这样吧。”唐回思索一会儿道,“这量器的事,我也不太懂,什么斛啦,斗啦,升啦的。不过这前朝的旧量器,只能自己家里用,不能拿到公开场合来做交易用。至于施家现在所用的斛,你们大家也不要去校正了,我就此没收,带回郡国府去。明天,请田庄头派人按照我大晋的标准重新做一个新斛来给大家舂米用。好了,就这样,大家散了吧。”
唐回说完,偷眼看施家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施家是否满意。田庄头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而施得却好像在神游,半天都没有听他们说什么了。他不敢打扰施得,以防惹个没趣,于是便命随从带上斛径自去了。
舒小六见事情还没解决完,唐回就要走,急忙喊他留下,但唐回哪里肯听。他没法,只得又冲田庄头嚷道:“今天多收了我的米怎么算?”
此时田福早已把心放在了肚子:“你凭什么说我多收了你的米?有什么证据?”斛拿走了,他知道众人都没什么好办法,所以他就更不用承认作假了。
舒晏听了,拉了一下舒小六的衣角,小声道:“算了六叔,讨不回来的,你没看到连官家都向着施家吗?好在他家的水碓开的时间并不长,也没多大损失,只要以后他家的量器是标准的就好了。”
舒小六没法,也值得如此。
舒晏对田庄头道:“《论语》有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过去的就不要再追究了,我们只求从明天开始,施家能够公平交易。”
舒晏说完,大家都渐渐散去,舒晏跟芷馨家的米也都舂完了,正准备收拾好跟舒小六搭伴回家,只听见施得笑道:“既往不咎?既往不咎怎么可以?”
施得的话把众人说愣了,都吃惊地望着施得。舒晏问道:“施公子,你的意思是……?”
“没你们的事。”施得先对着等待人群嚷了一声,然后瞟着芷馨道,“我的意思嘛……关于今年上巳节漂流蛋的事,想唐突地问一声……要怎么说?”
又提这事!芷馨愤怒,心想:这家伙总是纠缠不休,无理取闹,怎样收拾收拾他呢?
“怎么说?嘿嘿,只能说那天施公子的运气不错。”
施得笑道:“呵呵,本公子的运气一向不错。”
“施公子,你那天是不是弯腰捡了一个蛋,然后用手往上抛着玩?”
“对啊,不过没想到最后却让你母亲抢去了。”
“施公子,你不知道,今天本姊姊的运气也很不错,我也弯腰捡了一样东西,也想往上抛,只不过这可不是鸡蛋……”
话未说完,芷馨迅速在地上抓起几把刚碾完的稻壳,向施得的头顶上方抛去,施得还没反应过来,三把稻壳如金色的小雪花,密密麻麻的落在了施得的头上、身上,就连旁边的阿妙、阿妍也跟着遭了殃,三个人互相拍打着身上的稻壳。掉到身上的还好弄,可掉到发髻上的就不好清理了,众人见三人如此模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阿妍刚要发怒,却被阿妙拦住。
芷馨追上已推车先行的舒晏和弟弟若馨,回头笑道:“不要有下次,再有下次,就改用稻糠喽!”